那一夜,两人从床板滚到地上,李大发又像抱一只小耗子一样,把四川女人抱到了他的大炕上。
从此,李大发的被窝不再是凉的。那些婆娘们的嘴堵住了。
几乎一夜间,枝头的芽孢像醒过来一样哗啦啦展开,一场春天的花事热烈地开着。
夜晚,四川女人说:“我有点累。给那个焦化厂掏了一天的煤渣,捡了很多没烧透的大煤块,你冬天生炉子省炭钱了。”
“我有点累。今天给人家揪了一天蒜苔,三亩地,你看我的手都绿了,拿洗衣粉洗了三遍又拿肥皂洗了一遍,还有些蒜味,李大发不信你闻闻。”
李大发闻了闻女人的手,果然还有淡淡的蒜味。
李大发说:“我要占你的窝。”
四川女人说:“我来好事了,来好事和下蛋差不多,肚子都疼,等下完蛋,你就来过占窝。”
李大发耐心地等着女人的好事过去,女人终于让他进窝来,他雄鸡抖擞一唱天下白,女人只是被动地躺着,完事后他摸到女人额头的冷汗。
女人说:“都下完蛋了,我怎么还是肚子疼?”
李大发知道,从第一次干柴烈火燃烧后,四川女人好像并不热衷男女之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爱像花事,花事需要有人精心打理有人欣赏才开得热闹,花遇不见合适的对手也会荼蘼。李大发每次求偶不得,偶尔为之后,女人都说肚子疼,久而久之,他的热情也就慢慢减退了。他暗自拿四川女人和偷渡女人比,偷渡女人虽然也比较被动,但是却像孩子一样依赖着他,对他从不拒绝。
他和四川女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彼此听见对方的喘气声,分明中间隔着无形的网,挡住了各自的心事。
世界上有一种男人,无论和哪个女人在一起,都会无条件对她好。
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无论和哪个男人在一起,都会无条件对他好。
这两种人若是遇到一起,大约会天下太平,世间从此少一些痴男怨女。可惜大多数时候,命运的旋律唱的都是阴错阳差的曲。
李大发就是那种男人。
四川女人虽然努力入乡随俗,将馒头包子花卷吃得嘴巴很响,无奈饭量总是正宗山东婆娘的三分之一。他们一起当战友时,李大发就知道她爱吃大米。可惜李大发的家乡不种大米。李大发去赶集,在卖大米的摊前问了摊主一个数学题:“用粮食如何换成大米。”
摊主说:“两斤小麦换一斤大米。三斤玉米换一斤大米。四斤地瓜干换一斤大米。”
李大发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数学题好像不太对,但是,这数学题也提醒他,小麦身价最高,给牲口吃的粗粮最不值钱。
改天赶集,他用小铁车推着一大袋子玉米,一大袋子地瓜干,换了一小袋子大米回来。
他给四川女人闷了一锅大米干饭,他拿起馒头咬了一口,说:“你吃大米干饭,我吃馒头,吃大米干饭就算吃五碗,我也觉得吃不饱饭,还是馒头大饼火烧结实,吃了有劲。”
白天他们一块儿去田间劳动,去山上割草,去外乡打工。有时候李大发用他的大金鹿自行车带着她,大金鹿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路过坑坑洼洼的山路,李大发故意将车子骑得飞快,四川女人屁股没肉,被颠得像颗上下跳动的豆子,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蹦到地上。李大发浑然不知,一个人骑车老远,到了平坦的大路上,忽然觉得车子很轻,于是回身一看,车座上空无一人,女人远远地呲着小龅牙笑成一朵小野花。
夜晚,李大发家的灯从来不超过四十瓦,四十瓦的灯泡下,绣花的女人鼻尖上微微冒着汗,偶尔抬眼看一眼黑白电视。电视里还是两个台,山东台和中央台。电视里又在开会,李大发看得津津有味,他总是通过播音员大灰狼般一本正经的脸,领会背后的意思。他说:“要变天了,你看那么多下岗再就业的,他们都就业了,种地的就会越来越少,种地的越来越少,这地闲下来要干什么呢?肯定是要盖很多工厂,给这些再就业的人就业。谁也不愿意种地,可是国家还要有粮食,怎么办,得鼓励农民们种地,种地就要给农民们减轻负担,要不,谁也不愿意种地……”
他这番啰嗦,四川女人又抬头看了一眼黑白电视,女人没有说话,又低头绣花了。四川女人是个谜语,话少,等着别人猜。不像偷渡女人那样,用有限的中文和他交流,李大发发表长篇大论时,偷渡女人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在偷渡女人心里,他是世界上顶伟大的男人。
四川女人好像心事很多,很少和他东扯葫芦西扯瓢。李大发想起来还是有点失落。男人,总是需要一个舞台去吹牛,哪怕只有一个女人当观众。
有心事的,还有李大发的两个姐姐。
二姐说:“怎么说你也有四间大北屋,人长得也像模像样的,怎么找了这么个女人,小得像个小母鸡。”
邻村的寡妇说四川女人像只耗子,她二姐也想到这个词,又觉得说出来有辱秀才老婆这个称号,于是改成小母鸡比较妥贴。
大姐说:“道理是这个理,问题是咱家老五多大了?过了那个村就没那个店了,找个黄花大闺女人家也看不上他啊,有个人知冷知热好好过日子也不错。虽然新时代不保守了,你们也别这么混着,叫人家笑话,扯了结婚证就不怕鸡飞蛋打了。”
李大发觉得大姐说得有道理。有一天他对绣花的女人说:“你知道现在去镇上扯个结婚证要多少钱吗?要九块九,以前才九毛九,现在涨钱了,要买好几包小金鱼呢。不过看这样子,以后还要涨下去,不如趁着九块九的时候,咱俩也把结婚证扯了。”
女人一笑,露出小龅牙来:“你这是求婚啊,也没什么彩礼钱。就是我那穷山沟沟太远了,回去一趟开证明,又是火车汽车的倒腾好几次,花很多钱,好多个九块九,太不合算了。咱俩先这么过着吧,你这么好,我打着灯笼都难找。只有你不要我的份哪有我不要你的事。”
四川女人的这番话,犹如给李大发吃了颗定心丸。他也为省下九块九和更多的九块九而高兴。
生活似乎有很多高兴在里面。虽然钱少点。四川女人打工挣的钱都寄回老家去了,她家里有年纪大的老人,身体都不好,那个穷山沟里挣不到一分钱,她的女儿也小,一家老小眼巴巴地等着她寄钱回去。
李大发知道这些情况,特别知道她有个女儿这回事,因此,和四川女人在一起生活,他完全不担心将来被儿子撮到墙头上去。新版墙头记,没机会上演了。
生活的不高兴是因为那次女人打工路上的车祸而来。
断了的脊椎骨很快手术完毕,李大发这次动用了他认为身价很高的小麦,小麦和杨树林救了女人的命。
手术后,女人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慢慢下床,又过了一个月才慢慢干活。李大发没有去劳务市场找活干,因为地里的活干完后,他还要照顾女人。
他的浮萍又飘远了。
医生说:“多喝骨头汤,骨头长得结实。”
他最初是给女人买一根大棒骨的,后来,他要买半根大棒骨,肉老板说:“这么根大棒骨,本来就没肉,你买半根打发狗啊?”
他的确在肉老板的白眼里买了半根大棒骨回来。大棒骨在铁锅里熬啊熬,熬了近两个小时,用掉了他一大捆树枝,媳妇终于熬成婆,骨头汤居然有点浓的意思。
他对四川女人说:“你闭上眼,想象下,你刚吃完了一根大肘子,那些肉都是瘦的,炖得稀巴烂,有句文雅的话叫入口即化,就是这感觉。可是你吃了很多肉,嘴巴腻着呢,现在,你喝口汤清淡下舌头。啊呀,这汤,太美味了!”
四川女人闭上眼,仿佛刚吃了顿肘子大餐,嘴巴有点腻了,于是她喝了一口骨头汤,骨头汤入口,入口即化……
那段日子,李大发穷得显山露水。
屋漏偏逢连夜雨。
隔壁刘油家发生了一场战争。刘油老婆拿着擀面杖,把刘油的腿打瘸了。
刘油老婆卖猪的钱被刘油偷走,在邻村打牌输个精光。刘油老婆最初以为家里进了小偷,她把全村人的脸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人人面目可憎加可疑,甚至怀疑到她的老实邻居李大发头上。她对刘油说:“我越看李大发越觉得他有三只手。老实人办大事,你看他找的这俩女人吧,一个外国的,一个外省的,能耐大着呢。哪像你,找个老婆出不了五里路。”
刘油说:“五里路好啊,屁都能闻着。”
直到有人来要刘油欠下的其他账,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偷就是睡在自己身边的老实人。
于是,这个属猪的女人,二话不说,抄起擀面杖,以打猪的势头,把刘油的猴腿打瘸了。
李大发一阵风刮到邻居家,他来充当救火队员了。刘油老婆哭着念叨:“都是男人,你看人家李大发就知道干活挣钱,对女人知冷知热,你就知道游手好闲,你把老婆孩子也输进去吧。”
人家的庄稼自己的孩,有时候,人家的老公自己的孩,也是对的。
瘸腿的刘油本来想说:你觉得李大发好你去嫁给他吧。怕另一条腿也被老婆打瘸,只好装聋作哑。
农村有一种礼尚往来,除了婚丧嫁娶随礼,谁家有病有灾,相处不错的乡亲总是提着仨核桃俩枣来看望。李大发的四川女人因为不太与外界交往,不像偷渡女人那样活泼地到处走动,因此她摔断脊椎骨这事,并没有人来看她。除了邻居刘油的老婆来送了二十个鸡蛋。按礼节,李大发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刘油老婆走时,篮子里又放了五个鸡蛋做回礼。
这样,李大发欠刘油家十五个鸡蛋的人情。
现在,刘油也在家躺着哼哼了。按照礼尚往来的规则,李大发是要去刘油家看望刘油的。
李大发合计了半天想不去送什么东西。家里鸡蛋是有的,他大姐二姐一人送了三十个鸡蛋来。但是,鸡蛋还鸡蛋,也不符合规矩。他往口袋里一掏,露出大拇指和二拇哥来,裤子口袋不知什么时候破了。
门外两只觅食的鸭子嘎嘎一叫,给了李大发灵感,他一拍大腿,决定等大集的时候,卖掉这两只能吃能拉不下蛋的鸭子。
这天,李大发去地里干活,四川女人已经下床了,但是腰椎还有点若隐若现地疼。
收破烂了……敞开的大门露出一个核桃的脸,老头问:“纸壳子酒瓶子有吗?”
李大发的酒瘾不大,穷的时候,更是戒了。所以,家里找不出个空瓶子。纸壳子更是稀罕物。
四川女人说:“没有。”核桃脸忽地不见。
李大发的裤子口袋缝了几针,四川女人就觉得坐着让她很不舒服。她站起来,继续缝补开线的裤口袋。
嘎嘎嘎一长串鼓噪之后又归于沉寂。四川女人穿针走线,口袋快要缝好了,她把口袋翻过来,调匀针脚,等待最后收工。
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来,把裤子和针线一扔,跑出院子。
她的眼睛刮了阵疾风,掠过自家门口和刘油家的门口,门口什么都没有。她拐出胡同,看见远处收破烂的老头正在捣鼓他的一堆破烂,他把一块大纸板压在最上面,绑上绳子,登上三轮车,疾驰而去。
经过两个月的蛰伏,此时李大发的女人忽然变成一只飞燕,嗖嗖跑步向前,她拿出棉花地韭菜棚的功力,追了一会儿,就把收破烂的老头给撵上了。
老头蹬着车子摇着头:“不收了不收了,满了。”
四川女人已经来到车前,小个子一站,犹如圆规触地,几分把门的威严。老头把车停下了。
她移步到破烂车前,发现那些纸壳子垒得比她还高出一头多。飞燕跃上三轮车,三下五除二就把绳子解了,她把那些破烂噼里啪啦扔下车子,露出一个盛酒瓶子的破筐。
她从筐里抱出她的两只鸭子,鸭子被憋了半天,嘎嘎放声高歌。四川女人说:“你收破烂还是偷鸭子?你要是把我家的鸭子憋死,今天你收的这些破烂,怕是不够赔的。”
这两只失而复得的鸭子,给李大发换回十斤大骨头,还了刘油老婆的人情。
但是,四川女人的腰椎骨,又延迟了一个月才复原。
两人同居的第三个年头的秋天,四川女人照例去拾棉花挣钱。一早起床叠被子,她对李大发说:“你这被子盖了多少年了?全是棉花套子,盖上十床也不暖和。”
李大发小时候,一床被子一个窝,一个窝里三个娃,仨娃你掐我挠,打成一锅。现在一人一床被子,管它里面是新棉花还是旧套子,已经过上幸福生活了。
但是四川女人说:“幸福生活是两床棉花被,春秋一床,冬天一床。”
李大发问:“那夏天呢?”
四川女人说:“夏天要有一床线毯子,上面绣满花朵,人盖在身上,就像在一个花园里,闻着花香跟喝醉酒一样。”
李大发吸了吸鼻子,没有闻着花香,刘油家烧火的烟味飘过来,他嗓子里有一股辣气。
秋末,四川女人在收过的棉花地里,又捡了很多剩下的棉花,她用这些棉花,弹成棉絮,给李大发新缝了两床被子。里子和面子用的布,都是女人掏了自己的口袋。被面是成对的鸳鸯加大红的喜字,红绿间一派喜气洋洋。
李大发盖在身上,像睡在云彩里。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有人要结婚了,他在人群里看热闹,看见了新郎,新郎浓眉大眼国字脸,他想去看新娘,但是看不清新娘的脸。
一夜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漫长的冬天,劳务市场照例冷冷清清。女人偶尔去帮人家收割韭菜,李大发就闲下来,韭菜地里滑铁卢,他有晕倒的前科,女人坚决不让他去冒险了。于是,他又过起了晒太阳喝茉莉花茶看黑白电视里开会的日子。只是,很老的老头这个冬天没机会和他拉呱了,因为那些老头去见阎王爷了。王大胖子的茉莉花茶有点苦味,电视机里依旧很忙。
一进腊月门,空气里飘着年味。村里好久不响的大喇叭忽然有了动静,先是一个男人咳嗽了三声,又咔吐了一口痰,随后传出一个被砂纸磨过的声音:“李大发,李大发,李大发,速来大队,速来大队……”停顿了片刻,喇叭里的男人大约觉得语句不对称,于是又加了一遍:“速来大队!”
李大发是年久失修的喇叭恢复正常后第一个被点名的,全村人都知道大队领导找李大发了。
李大发的心一路荡着秋千到大队。路上他忽然想起前些年犹如天兵天将突降门口的吉普车,他的偷渡女人凄厉的哭喊声。
到了大队后,李大发才知道刚才喇叭的播音员是村长大人,村长的声音经过大喇叭,已经不像村长了。
村长给了李大发一封信,信封右上角贴着九分的邮票,右下角写着:“四川雅安。”
四川女人收到来自老家的信,她又变成了谜语,半天不说话。
日头躲到西山后面,黑色幕布漫过白天的一切欲望,星星开始点灯,四川女人对李大发说:“李大发,我要回四川过年了,我出来三年多了,我家老母亲病了,我要回去陪陪她,怕是过了这个年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年。”
李大发答应着,他也变成了谜语,不多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刘油家卖猪,一头五花大绑声嘶力竭的大肥猪被众人抬到屠夫的三轮车上后,就没了脾气,刘油老婆一抬头,看见李大发推着堆满粮食的木头车子出了门。
又到星星点灯,李大发的谜语自动破解,他拿出几张卖玉米换来的红色票子给四川女人。物价涨了,他给女人的钱从十块到五十块到一百块。他说:“我一个人过年,用不着钱,你回家要倒很多汽车火车,要用很多九块九,你回去给老人这点孝敬钱,就算是女婿的一点心意。”
说到女婿这个词,他有点兴奋和害羞,这辈子仿佛第一次给人家当女婿。
夜里,大炕烧得火热,新被子里的男人女人也有点燥热。女人说:“太热了,我不穿秋衣秋裤睡了。”说着,她把秋衣脱掉,她又把秋裤脱掉,最后,她把裤衩也脱掉。她像一只哧溜溜的耗子,一下子钻进了李大发的被窝里。李大发又像第一次抱着她一样有点晕了。
哧溜溜的耗子在李大发的怀抱里不安分地动着。除了三年前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这一次,她封闭的情欲忽然开闸,势头凶猛。她主动吻了他,她的嘴巴像河流,流过李大发的额头,脸庞,嘴唇,脖子,耳朵,胸膛,她迷了路,在那里出不来了。李大发也流连在女人的鸟语花香里,好像迷路的孩子,走不出来了。
整夜,大炕火热。
春天枝头的芽孢醒来了哗啦啦展开,一场花事独自热烈地开着。一天又一天,李大发不见四川女人回来。
布谷鸟鸣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又喊了三遍李大发,村长没有吐痰,声音还是那么大。村长把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交到他手上。村长还开了句玩笑:“不会是外国来信吧?李大发你里通外国!”
李大发揣着外国来信往村外走。路上碰见王大胖子的老婆背着一大捆树枝往村里走。春天草木抽芽长叶,她偷着做了修剪工,树枝晒干后就被当成烧火的柴,省下不少炭钱。王大胖子的老婆使劲弯着腰,把自己缩成柴火里抱窝的鸟,假装没看见李大发,李大发看见了那些枝条挂着春天低垂残破的嫩叶。
他走啊走,就来到那条坑洼的山路上,四川女人在这条路上当了蹦豆子。
路边青草匍匐下来,承托着一大只。这里野花开得热闹,红的黄的一派嫣然。春日晃晃,山路上风在回响。有那么一瞬间,阳光肆无忌惮刺痛着他的眼睛。他撕信的动作轻柔,像捋顺女人的头发。他抽出一张田字格的纸来,纸上字迹娇小秀气,他认得这是四川女人记工的字体。
他埋下头去,嗅到了田字格上友谊雪花膏的味道。
“李大发,我的夫。原谅我不能回来了。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不是寡妇,我还有丈夫,不过他是残疾人,他的腿废了,一辈子坐在轮椅上。我有一个女儿没错,今年也十岁了,上五年级了。那年四川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我要是不出来挣钱,我们一家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这几年都是婆婆在照顾孩子和丈夫。现在,婆婆死了,丈夫孩子没人管了,我不忍心撇下他们回山东和你过日子了。
我住在表姐家的时候,我那个表姐夫不是东西,想占我便宜,可是我交了八辈子好运遇见了好心的你,是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将我收留。这几年我花了你的钱吃了你饭,我不想回四川,因为我恋着你,怕一走就回不来了。
李大发,我的夫,你是个好人,我下辈子一定给你当老婆,要是你不愿意,我就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你。
不要来找我了,这个穷山沟沟路不好走,要花掉很多九块九。你多保重,干活不要太猛了。少抽烟,多吃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