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再次相见,陆庄主没有提这个小插曲。
他开门见山地说:“赵大使手中有能治水蛊的药,我有一族弟中了蛊,医者说若驱虫不利,会越来越重……”
“今日请大使来,陆家唯恐怠慢,绝没有恶意,只想向大使求药。”
七郎微笑:“药只有几份,好几家都问我要,我实在不知该给谁。但陆家的诚意让我感动,我愿意给你一份救你的族弟。其实我还可以提供药方,一起做出更多的药,救更多的人。”
“药方是孙神医刚研究出来的,其中一味药产自蛮人的地方。江南刚发生民乱,不查清楚陈硕真叛乱和蛮人是否有关,我不敢贸然取药。”
沙沙的竹叶作响,七郎幽幽地说:“陆郎君可否告知我陈硕真叛乱的内情?”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敲在陆嘉心里。
他张口结舌,不敢再说一句话。
陈硕真叛乱的内情?
当然是江东士族反抗朝廷的手笔。
朝廷不是铲除顾氏,还要一一击破吗?
那就让你们看看,没有士族维持秩序,会发生什么。
赵大使的话……是让陆氏背叛其他士族,倒向朝廷?
为了一份药方,值得吗?
就算值得,陆氏也不敢啊!
他们自己也有把柄在其他家族手里。
陆嘉讪笑着不接话。
七郎慢悠悠地说:“你好好想想,不用着急答复我。”
他们来到陆氏的工坊,是一个冶铁打铁器的。
陆氏不怕七郎看。
……本朝到如今,对盐铁的管制都比较宽松,没有施行盐铁官营,而是允许私营。
盐的方面,历史上要到安史之乱后,朝廷财政困难,才开始搞官盐榷场。
铁矿的政策,民营铁矿课以两成的铁税,炼出的铁首先由官府收购,有剩余的才在百姓间流通。
如此模式下,官府可以控制钢铁的产量和流向。
七郎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江东士族开采铁矿绝不会交税。
那么开采了多少,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挖国家墙角,还随时可以叛乱。
……难怪皇帝难以容忍。
“陆氏庄园,果然名不虚传。”七郎赞叹,心中百感交集。
今日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都如此声势。
还有其他庄园、其他家族呢?
难怪隋炀帝都拿这些人没办法,本朝派来藩王和朝廷命官,也攻破不了这些小王国。
不是他们太弱,委实是敌人太强!
陆嘉口中谦虚:“满足自家所需罢了。”
神色间难掩自得。
……几个更大的冶炼坊,是炼兵器的,自然不能让赵大使去。
陆氏显露出一定实力,除了炫耀,也想跟赵大使谈一谈“合作”。
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视钱财如粪土?
和气生财。
若赵大使识相,你好我好大家好。
七郎看出陆氏有示好之意,然而陆氏到底还是看低了他。
美人、钱财?
他是那么肤浅的人?
若愿意真正花点时间和心思,都该知道七郎内心真正在意的什么。
在辽东的时候,他一介寒士凭什么折服李思文、卢照邻、狄仁杰这些出身名门的文武之才、连萧凌都愿意为他铺路?
因为他把自己的理想,跟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绑在一起!
为了这个远大的理想,他不畏艰险、出生入死,对百姓温和亲切,对入侵者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七郎可以拍着胸脯自豪地说,他入仕以来所作所为,俯仰无愧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