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室内踱了两步,七郎面不改色地问:“那你说,应该如何?”
周崇礼拱了拱手:“下官建议,应该上书汇报朝廷,禁止贩卖良民。若有来历不明者,一律遣散,放他们自由!”
七郎笑了……原来这周市舶使真的是个好人,可好人想问题,有时就不是那么全面。
他回到座位坐下,抬手请周崇礼喝茶,微微笑问:“我从前怎么不知道辽东有私卖新罗婢的?”
周崇礼见七郎细究此事,答道:“我打探得知,这些人贩子的目的地,是登州、莱州一带。这一回他们来安东州互市,也没有带人来,先试探我们要不要。毕竟来安东州,比去山东要近。”
七郎:……要啊!我要啊!
但“丧尽天良”的称号在头顶上,七郎不敢说要。
七郎轻咳两声:“崇礼兄,此事有些复杂。既然私奴目标地是登州、莱州一带,想必和山东大族脱不了关系,由咱们来上旨揭穿,恐怕不妥。”
山东大族会以为,辽东想垄断新罗婢贸易,断他们的财路。
周崇礼皱了皱眉,赵使君的话固然有理,可他们知道这样不光彩的事,总不可能假装不知。
七郎接着说:“再一个,私奴贸易,想必不是一年两年……长安都有不少新罗婢,沿海各州府恐怕更多。如果勒令遣散这些奴婢,这些人又往哪里去?”
“乡绅富户买到新罗婢者,不敢违反禁令,只能将他们遣散。可这些人无依无靠,流离失所,恐怕日子比做奴婢还难过!”
“这……”周崇礼一时语塞。
难道建议由各地官府安排船送私奴返乡?虽然周崇礼是个好人,也知道这也很难操作。
七郎见周崇礼一时沉默,语重深长地说:“周兄,我想世上的事,存在既有合理性。对待私奴,也不能一杆子禁断,还是要甄别来历。”
“这样吧……我安排人跟这些奴隶贩子接洽,尽可能解救来历不明的私奴。到时候是遣返回乡,还是留在中原,都尊重这些人的意愿。”
“有些被家人叛卖的,回去也不过是再次被贩卖,留在中原也许还有好日子呢?”
周崇礼被七郎绕了一通,也觉得有些道理。
他猜到卢戎贡船的事恐怕有内情,但这件事可以接受。唯有拐卖人口、离人骨肉,不符合他的做人原则。
“如此,请赵使君安排这件事。”周崇礼拱了拱手。
七郎一本正经地应下,等周崇礼走了,才望了望天。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文人,是有气节的。并不是他官大几级,底下的人就唯命是从。
水军司马管大已经住进了丹东城,在互市时还协助维持秩序,他有自己的门路,消息比周崇礼还灵通些。
听七郎问起百济人贩子的事,管大笑道:“百济人贩卖私奴,也是以‘海贼’的名义。但实际上,海贼哪有那么容易掳人?这种暴利的行业,背后都有各城主的默许和支持。”
七郎问:“他们掳掠自己的百姓对外卖?”
管大理所当然地说:“穷人有卖自己儿女的,城主自然也能卖子民。”
七郎心情有些复杂,虽然早就猜到这其中的内情,可真听人说出来,还是不太舒服。
他也曾是平民百姓,难道在贵人眼中,百姓不过是可欺辱践踏的蝼蚁吗?
七郎又跟属官说修整海港的事:“我们还可以跟山东甚至其他沿海省份贸易!海路虽有风险,运输成本却比陆路要低很多。”
如今的大唐官船,已经很先进了……史料记载:“银锒船舷十五格,可贮货物二至四万石之多。”
四万石!
若是走陆路运四万石的东西去山东,要多少车马?
沿海各地的海运历来就有,至于海战,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时期。
属官们商议一会儿,今年互市确实尝到了甜头。
修整海港,属于地方建设,是地方官的政绩。若真的办得好,是他们的资历。
于公于私都有好处的事,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