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解放前出生的人能活下来不容易。解放前战乱不断,缺吃少穿年年闹饥荒,加上医药落后,解放前出生的人要么饿死,要么病死,要么因为战乱致死,能活下来十分不易。
又有人说,解放后出生的人能吃饱饭也不容易。英子解放那年出生,小小的就被送人,送到梅子箐才让她有了活下来的希望。
梅子箐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没有经历过土地改革,没有经历过大跃进,没有经历过吃集体食堂,没有经历过文革,人们经历过的所有运动,在梅子箐都没有发生过,因此,英子被送到梅子箐是幸运的,至少她没有像她的哥哥林志强,三个姐姐林志萍、林志菊、林志莲那样,忍受过终生难忘的饥饿,至少能天天有饱饭吃。人只要能吃饱饭就不至于被饿死。英子从小生活在梅子箐,像大山里的兔儿,只要山上有青草,放养也能自然长大。
英子自小就下地干活,再寒冷的冬天,她每天都要早早地起床,要么上山背柴,要么上山背树叶子,要么下地干活拨猪草。
从小到大,大山里的世界就是英子生活的全部,大山里的农活永远也做不完。她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除了吃饭和干活,她不知道人生还有期待和希望,只知道她长大后,要嫁给三老爹的养子李忠发,为三老爹养老。
英子十五岁就嫁给李忠发,她不知道自己希望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也没有想过自己心目中的男人是啥样,只知道自己的男人长得不高大英俊,长得不帅,长得不像她梦里见过的男人那样英俊帅气。
她的男人个子不高,跟自己站在一起还矮着半个头。她的男人的脸不好看,不但皮肤长得黑,还长着一幅弯脸,尖尖的下巴,脑门子往前凸,鼻子扁扁的,嘴巴也是扁的,小的时候,三老爹按他的长相给他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叫“小弯脸”。
弯脸难看是难看,但英子从小看着那一张弯脸长大,看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丑了。丑人多作怪,丑人脾气特别的坏,凶巴巴地爱打人。
英子的男人平时不爱说话,就爱喝酒,爱喝酒的人一喝就醉,喝醉了就凶巴巴地打自己的老婆。英子不知道被自己的男人打过多少次,她身上有好多疤痕都是他给她留下的,她的手,她的脚都骨折过,是被他的男人打断的。
英子离开梅子箐,她现在的男人比她原来的男人好一千倍。她跟张银树结婚的那天晚上,英子坐在床边诉说了她经历过的一切,对张银树道:“银树,我的命太苦了,我嫁给你,我哪做得不好,你咋骂我都行,千万别打我。”
男人一抱抱住妻子:“英子,你别说傻话,我是人民教师,我疼你都来不及,我咋会舍得打你,你跟我结婚了,我永远对你好,我把这个家交给你,这家全是你的。”
男人的话让妻子哭了好半天,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她只知道她特别的幸福。幸福的感觉原来是这个样子,她紧紧抱住自己的男人,忘记了她过去所有的痛苦。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男人像一座山,一座让她可以依靠的大山,她静静地躺进大山的抱,感受着爱的温暖……
有人说父爱如山,英子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英子没有体会过父爱,但她把自己的男人当作自己的天,天泽万物,无私地赐给人类所需要的一切。男人对英子的好,男人对英子的恩她全部记在心里。
银树在学校上了一天的课回到家,英子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等着他,吃过晚饭,英子坐到男人身边,深情地对男人道:“银树,你对我这么好,我没有啥可报答的,我给你生过儿子吧,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是你亲生的。”
银树挪了一下身子,靠近英子,用手抱住英子的肩膀:“咱们不是有荣儿跟珠儿,还生啥?咱把荣儿,珠儿培养好,让荣儿跟珠儿好好上学,将来有出息就行了。”
妻子摇了摇头:“荣儿跟珠儿不是你亲生的,我想让你有自己的儿子,我十六岁就生了云儿,现在我只有三十来岁,要是生闺女,再生一个肯定是儿子。”
“是不是亲生的都一样,你看荣儿跟珠儿,把我当作亲爹,有荣儿跟珠儿就够了。”
英子知道男人把荣儿当作亲生的,但她心里想,一定要为自己的男人生个儿子,对男人道:“银树,我给你烧了热水,你好好洗个澡,这两天肯定能怀上,咱早点睡吧……”
又过了两年,英子想给自己的男人生个儿子,一直没有怀上。英子突然想起张银树原来的妻子是因为不会生孩子才上吊死的,她觉得银树原来的妻子死得冤枉,是银树的问题,他原来的妻子肯定能生,从此,她再也不提为他生儿子的事了。
英子跟她的父辈一样,有经济头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受穷,她现在的男人是小学老师,每月都有固定工资收入,男人给她钱她不要,她说花钱要靠自己挣。田地里的活一干完,她就把上浦贝瓷器厂的瓷碗搬到外地去卖。
清河镇人口多,销量大,她第一次到清河镇做生意,一拖拉机瓷碗,很早就卖完了。她刚要收摊,大姐林志萍,二姐林志菊从摊位前经过,英子一抬头就认出是大姐跟二姐,追上去“大姐,二姐”地叫了两声。
大姐跟二姐回过头一看是英子,姐妹俩一抱抱住英子不知说啥好。大姐先开口道:“英子,该死的丫头,两年多没有你的消息,我们到处找你,你跑哪去了?”
英子见到大姐也特别高兴,说道:“大姐,我来卖碗,刚卖完,正收拾摊子,突然见二姐跟你从这经过,我就追上来了。”
姊妹三人收拾完摊子来到二姐开餐馆的地方。
二姐开的餐馆就在进街的街口,餐馆的房子原来是一家杨姓人家的院子,主人叫杨大兵,改革开放,街面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杨大兵贷了二十万的贷款,把原来的四合院拆除后,建盖了一幢五层楼的楼房,二楼以上开旅馆,一楼出租给林志菊开馆子。
每逢街天,餐馆里吃饭的人特别拥挤,上餐馆吃饭的人都是边远山区来的,卖完自己的东西才上馆子吃饭,吃完饭就急着往家赶。英子跟大姐来到餐馆的时候,餐馆吃饭的人少了许多。
突然碰到英子,二姐让厨师炒了几个最好吃的菜端到桌上,姊妹三人边吃饭边说话。大姐一来就对英子道:“英子,你离了婚去哪都不给我说一声,听说你带着荣儿跟珠儿离家出走,几姊妹都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你到底上哪去了?”
英子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说话的时候像变了个人似的,性格十分开朗,对大姐二姐道:“大姐,二姐,我呀,现在啥都好了,我刚跟李忠发离婚的时候也不知道去哪,带着荣儿跟珠儿本来是想回松子园,但我突然想起如果我回到松子园,我哥又要把我送回梅子箐,我就往东走,反正也不知道去哪,走一步算一步。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到处都是大坝子,做生意的人这么多,我在罗茨街上认识了卖瓷碗的大姐叫张银花,她看我可怜,就把我带到易门,到上浦贝瓷器厂打工,后来就嫁给她哥张银树。张银树是个小学老师,他原来的妻子上吊死了,没有儿女,他对我很好,哪像李忠发那个畜牲,整天只会喝猫尿折磨人。他把荣儿,珠儿当亲生的,还让我的两个孩子上学读书。我也是闲不住的人,田地里的活一干完就拉些碗出来卖,本来是想卖完碗去看大姐二姐,没想到在街上碰在一起。”
英子说完,二姐接着道:“英子,你就不该是受苦的命,当初我跟大姐都支持你跟李忠发离婚,现在你好过了大家都高兴。前些年我们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现在改革开放,你看我这馆子生意有多红火,我到处找你,就想让你来跟我一起开馆子,没想到你嫁着个好人家,日子也好过了,以后你送来的货交到我这里,我让永萍帮你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