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刚过,林绍武就被赶出家门。
林绍武刚搬进牛厩房的时候,生活十分不便,他用唐老爷借给他的那二十块钱,到镇上买了五把锄头,五把镰刀,两只水桶,两把斧子和几样木工工具,又给孩子们每人做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刚回到街口,他突然想起一家人只有萍儿跟林儿搬到大妈家的那两床被子和一床灰毡,大人孩子每天晚上睡在草席上,又返回到唐东生的杂货店里买了一床棉被、两床毯子和一个柱子盐。
林绍武会木匠活,凡是用木头可以制作的家具和用具,都不用花钱去买,他上山砍了两棵树锯断后背回家,做了一张吃饭的桌子和两个装粮的木柜,又做了几个小木凳子,一个装水的木缸,两个洗脸、洗脚的木盆,一把木勺,一个水瓢和一对木水桶。
当农民需要用到的竹筐、竹篮、竹编制品一样都不能少,好在林绍武不但会做木匠活,竹编也一样难不着他,他到河边砍了几棵竹子,把家里需要用到的竹筐、竹篮、用具全部制办完毕,开始下田劳作。
经过几个月的耕作,林绍武土改分到的田地种出来的庄稼长得比任何一家都好,他看着自己田里长得沉甸甸的稻穗,高兴地对妻子道:“花萍,你瞧瞧,庄稼不哄人,只要你用心,老子不当地主,日子照样比别人过得好。”
林绍武跟妻子高高兴兴地回到家,见劁猪匠小国亮突然来到门口,让他想起刚才他路过小国亮家田头的时候,看到小国亮家的稻田长满了杂草,担心小国亮家的稻子收成不好,说道:“国亮啊,你那稻田要好生侍候,杂草比稻子长得还旺你也不去看看。”
小国亮游手好闲惯了,不把林绍武的话当回事,顺口道:“绍武大哥,我一双肩头扛张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操那心干啥?”
小国亮边说边进屋内,像做贼似的在屋内到处查看,林绍武的妻子花萍本来准备淘米煮饭,见小国亮有意来家里察看自己家的底细,只好边将桌子上刚洗好的洋芋蛋蛋放进锅里边对小国亮开玩笑道:“国亮兄弟,今儿没人请你劁猪吧?要没人请你,跟我家吃珍珠蛋算了。”
小国亮本来是受村长唐开明的安排,要通知林绍武到村委会,顺便混顿伙食,见林绍武家中午吃的是洋芋,只好出门去了。
小国亮刚走出门,又回过头来对林绍武道:“绍武大哥,村长通知,吃过中午饭到村委会一趟。”
林绍武见小国亮刚才把自己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本来不想再搭理他,他又突然通知自己到村委会,只好答道:“我又不当村干部,到村委会干啥?”
小国亮是个专门蹭饭吃的家伙,本来想在林绍武家混顿饭吃,一看林绍武家吃的是洋芋蛋蛋,只好又来到村长唐开明家蹭饭吃。
小国亮刚走进院子,唐开明家一大家子人正围坐在桌子边吃饭,唐开明见小国亮进屋,刚要给小国亮让出个位置,小国亮已走到桌子边,拿起一只大土碗就给自己满满添了一碗米饭,在唐开明给自己让出的凳子边坐下。
小国亮一看桌子上没有好吃的菜,只有一盆南瓜汤和一碗火烧辣椒樵水,围坐在桌子边的大人孩子各自只顾将筷子伸进盆子,夹起一块南瓜放入辣椒樵水碗里,然后又将辣椒樵水碗里的南瓜夹起来放进自己的碗里。
小国亮肚子早饿了,他大口大口地将碗里的饭扒进嘴里,狼吞虎咽一般吃了起来,一碗饭很快就被扒光了,他又起身给自己满满地添了一碗,让唐开明的老岳母恶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小国亮一个人吃了两大碗饭,还没等小国亮把饭吃完,唐开明就很不高兴地问道:“你个劁老母猪的,我让你去察看林绍武家吃的啥?他家咋饭都不留你吃?”
小国亮的嘴巴被刚扒进嘴里的饭撑得像癞哈蚂的大肚囊,还张口道:“林绍武的媳妇让我在她家吃珍珠蛋,啥狗屁珍珠蛋,全是一锅连皮洋芋蛋蛋,我就上你这来了。”
小国亮说完,唐开明看了他一眼道:“我说你除了会劁老母猪还有啥用,你不想想,林绍武干活像头牛,吃几个洋芋蛋蛋他受得了吗?要不信你现在去看,他家要不吃大白米饭,我跟你姓。”
唐开明的话让小国亮忍不住想笑,刚一张开嘴,嘴里的饭就喷到唐开明的脸上,说道:“我连我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你跟我姓啥?”
唐开明用手擦了一把脸,起身出门,将半碗剩饭倒进门边的那只木盆内,守在门口的大黑狗飞快地扑了过去,一眨眼,盆子就被舔得一干二净。
唐开明进屋,小国亮刚吃完放下手里的饭碗,起身道:“村长,我现在就去林绍武家,看他家吃啥?”
“你可别说是我叫你去的,你就说,我劁猪刀落了,来找找有没有掉在你家。”
小国亮像做贼似的来到林绍武家门外,他看了看门外没有人,门是关着的,门边有一道窗子,他走到窗子下面,窗子高过头顶,垫起脚尖也看不到,里面有人说话,但听不清,他又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他透过门缝往屋里一看,林绍武家大人孩子全部围坐在桌子边,看不清一家人吃的是什么,他正想推门而入,突然发现身后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干啥呐?做贼也不选个时辰,大白天的,就不怕被人打断你的狗腿?”
小国亮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林万全的老婆姚桂花,连忙道:“我找我的劁猪刀,我想我的劁猪刀可能落在林绍武家了。”
姚桂花知道小国亮想干啥,拾起门边的扫帚就往小国亮身上打,边打边骂道:“大白天!做贼啊!被老娘逮到,看你还往哪里跑?”
姚桂花见小国亮抱着脑袋蹲到地上还不滚蛋,干粹用扫帚不停地往小国亮的头上打,小国亮实在受不了,才抱起脑袋遛走了……
林绍武在屋内听到是大妈姚桂花骂人的声音,知道屋外发生了什么事,他等小国亮走后,才拉开房门。
姚桂花进门坐下就对林绍武道:“绍武,小国亮来干啥?我想他肯定是受唐开明的指使,来查看你家的底细的,村里都说你家的粮食分光了,你家还有米吃,说你家里藏着好多银子,把老房子的地板都挖烂了,没挖到。”
林绍武的妻子花萍道:“早上他爹刚从田里回家的时候他就来过,我正准备煮饭,见他一来,我没拿米出来,就煮了一锅洋芋,他见我家吃的是洋芋蛋蛋,转身他就走了。”
“刚好被我碰到,不然他看到你们家还有米饭吃,肯定去跟村长汇报,怀疑你们家藏了多少银子。”
大妈说完,林绍武道:“我哪来的银子,他们要不相信只管去挖,挖出来银子全归他。”
姚桂花突然想起林绍武借粮给唐开明,问道:“绍武,前些年,唐开明不是给你借了好多粮食,你那么困难,多少也该还给你一点吧,即便不还,也该念你的救济之恩,为啥老跟你过不去呀?”
“还提他干啥,两担大米,八担谷子,三担小麦,五担包谷,不算利息,本就十八担,他帐口都不提,还说老子买的田祖上是他家的,意思就不想还呗,现在政策变了,解放前借的债全部打消,还说我放高利贷剥削他家。”
林绍武说完,姚桂花感叹道:“嗨!这叫啥人,天下哪有借帐不还的道理,他爹当年赌钱抽大烟,到了唐开明这辈,不学好尽做缺德事,当个小村长就想害人,迟早会断子绝孙。”
姚桂花说完起身要走,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道:“绍武,刚才我路过这见小国亮在门口像做贼似的,肯定受人指使。这段时间要防着点,不知唐开明又想耍啥阴谋诡计,谷子快收割了,瓜果、豆角啥都有,有人巴不得让你一家人全饿死,别让人家看到你还有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