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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打土豪分田地

    松子园村为何以松子园命名从来没有人考证过,也找不到与之相关的传说。在松子园村的村头有一棵老槐树,有人估计老槐树的树龄至少有好几百多年。还有的人说老槐树可能有一千多年,但谁也说不清楚老槐树到底有多少年,因为老槐树是一棵空心树,空心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大窟隆,大黑窟隆的外沿像弥勒佛那雍肿的大肚囊,肚囊被皱巴巴的树皮包裹着,贮藏着强大的生命力,几百年的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

    大黑窟隆的下面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一行字,字迹模糊,看不清文字的含意。石碑前面有一块长方形的条石,条石上面有一对香炉,香炉里的残香是燃烧余下来的香把子。

    人们把老槐树视为山神,把山神视为护佑全村村民的神灵,每年大年三十这天,不管你贫穷还是富贵,每家每户都要抱上一只大红公鸡到老槐树下宰杀后敬俸给山神,祈祷山神保佑一家人平安。

    给山神敬俸大红公鸡之前须举行“领生”仪式,看山神是否高兴同意领受,如山神不高兴、不领受,就如同你给领导送礼。如果领导拒收,即便你把礼送出去领导也不领情。

    “领生”是神灵对人的一种暗示,人们杀鸡敬俸神灵之前,左手将鸡抱于胸前,面对神灵,行三次叩首礼,右手端一碗清水,口中念念有词,向神灵祈祷,边祈祷边将清水淋于鸡冠之上。如神灵高兴,同意接受你敬俸的鸡,鸡头就会摆动几下,淋到鸡头上的清水向外飞溅。如果神灵不同意收礼,不高兴领受,鸡头就一动不动,淋到鸡头上的清水自然下流。

    如果山神不收礼,不受领你敬俸的鸡,这一年下来,你将养牛牛死,养猪猪瘟,六畜不旺,家运不顺。

    一九五一年的春节这天,林绍武抱着一只红色羽毛的公鸡到大槐树下给山神过年享用,三次“领生”,三次祈祷,清水淋到鸡冠子上,鸡头一动不动,山神始终不领受,只好把大红公鸡抱回家。

    妻子花萍担着一挑水进门,见丈夫又把大公鸡抱起回家,问道:“咋还不杀,抱回来干啥?”

    丈夫抬头看了妻子一眼道:“不领生呗,今年不知咋的,山神就是不领受。”

    妻子道:“一年就一只鸡,领不领生都得杀,山神不吃,娃们还要吃哩。”

    一家一只鸡,一百多只鸡,山神哪吃得过来,山神爷不吃,咱一大家子人不能不吃。林绍武听了妻子的话,起身就把扔在地上的鸡杀了……

    过年本来是全家人最高兴的事,自从早上给山神送礼被山神拒收之后,林绍武心里就结了一个大疙瘩,疙瘩堵在心里,他始终担心年后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该来的一定会来,该发生的事迟早会发生,正月十五刚过,村里来了一支工作队,将全村村民集中到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下的打谷场召开村民大会,宣传关于土地改革的政策和划分阶级成分的政策。林绍武不识字,没文化,不理解划分阶级成份是咋回事,但他只理解一点,就是要分田分地,耕者有其田,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辛辛苦苦做生意攒钱买下的几百多亩田地要被分给村民了。

    从内心讲,把自己的田地分给村民是上面的政策,林绍武没有意见,但他想起当年上省城做生意在大黑弯梁子差点送了性命,让他心里产生一丝伤感。要是小时候没跟地理先生练过拳脚,早被匪贼杀死在大黑弯梁子。

    十三岁那年,一个姓李的地理先生帮唐老爷家看坟地,唐老爷让林绍武陪老先生上山,跟着老先生跑了一年的江湖,老先生不但教了他一些做人的道理,还教了他一些棍棒拳脚的功夫。自从老先生走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老先生,也不知道老先生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个地理先生,人们都叫他“老地理”。

    老地理看过林家的祖坟,说林家的祖坟为坤元之地,厚德之人占此坤元之地,后辈子孙必将一代盛于一代。

    林绍武对何为“坤元”,何为“厚德”不大理解,但老地理教给他的棍棒拳术却救了自己的性命。

    林绍武到林家上门的时候,第一次上省城做山货生意,从省城返回之前为防不测,提前将身上带着的半包银子系在腰上,外加一件马褂,手持一根黄金梨木木棍,蹬上狮山山顶,他顺着山梁穿过一片阴森恐怖的密林,来到大黑弯梁子。

    通往大黑弯梁子的山道是清河坝人上省城的必经之道,方园十里没有人家,匪盗常出没于此拦路劫财,路过此道者需结伴而行。可天色已晚,为了赶路,林绍武壮起胆子只顾往前赶路。刚进入大黑弯梁子的一棵大麻梨树下,两个壮汉突然串出拦在林绍武前面的道上。

    林绍武被吓了一跳,他仔细一看,两壮汉手持弯刀,身强力壮,对两壮汉说道:“两位大哥,我给茂山凤家凤老爷当差,凤老爷老母辞世,赶往清河镇报丧,还望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两壮汉见林绍武绵带緾腰,必带银两,对林绍武道:“留下银子,老子让你过去,若舍不得银子,老子要你的小命。”

    林绍武不想让身上带的半包银子白白送人,假装后退逃走,待壮汉追到跟前,转身挥舞防身的黄金梨木棍,先打掉壮汉手上的弯刀,顺势一挑,将追在前面壮汉眼珠挑了出来,只见壮汉抱住双眼满地打滚,另一壮汉见状连连后退,林绍武挥棍追击,吓得匪贼调头就跑。

    自从林绍武独闯大黑弯梁子,在大黑弯梁子暴打匪贼的消息传开后,林绍武的名声就在清河镇越传越神奇,只要林绍武上省城从大黑弯梁子经过,盗贼从此不敢对林绍武下手。

    参加大会的村民都回家去了,林绍武一个人坐在打谷场边的石坎子上回想着土改工作队队长在村民大会上的讲话。唐家村唐老爷背着手走到林绍武跟前,弯下腰在林绍武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道:“都回家去了,还坐着想啥?”

    林绍武抬起头来见是唐老爷在跟自己说话,站起身来不知道跟唐老爷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唐老爷,你也来开会,你不是上镇上帮大儿子打理商铺去了,咋又回来了?”

    唐老爷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这不是开大会要搞土地改革,要划分阶级成份了吗?我回来看看他们把我划分成啥成份。”

    林绍武不加思索地道:“你不是几十年的老地主,你不是地主谁是地主?难道划给你个贫农不成?”

    “我名下一分土地都没有,凭啥划我地主,现在咱们松子园除了你是地主还有谁是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