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帆突然发难,全场观众目瞪口呆。
这个转折太出人意料了,我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身边的小蓝和苏可,她俩经过一番激烈讨论,才总算明白旌歌庭辩队此次做法的真相——最初,在旌歌庭辩队怀疑董承晖的时候,他们怎么也起诉不到董承晖。毕竟校园法庭、评议会都掌握在董承晖手里。他们经过长时间观察,发现董承晖有自己主导庭审走向的嫌疑,便将计就计,接受委托,把董承晖骗来云起市。
他们绕了个大弯,终于在今天抓到审问董承晖的机会了!他们事先必定做了难以估量的准备工作,考虑了种种可能性,或许还要靠点运气。还有,他们需要一支庭辩队,一支能与他们抗衡的、敢于揭穿评议会阴谋的强力庭辩队担任辩护方。
他们认为,这支庭辩队只能是——王牌庭辩队。
他们不能轻易打草惊蛇,只能借助庭审的走向,让辩护方来指证董承晖。否则一旦失败,己方意图又暴露无余,那就彻底玩完。
庭辩中,他们希望王牌庭辩队能听懂他们的意图,不停给予暗示。每当王牌队快被辩倒,赵扬帆总会给出提示。而王天琳,总是极其默契地从赵扬帆的话里找到生机。赵扬帆在给斯文的解释中,暗暗提醒天琳“某些案子都是与学生对立的一方胜诉”、“提出60的方案的理由,是故意为了吸引关注度”等等。前两场庭辩中都有类似情况。他们想让天琳发觉其中的暗涌,向校园法庭与评议会提出质疑。
天琳懂了,各位队员也懂了。他们对赵扬帆的发难毫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旌歌庭辩队的目的似的。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笔语。”小蓝说,“你们没注意到吗?转笔兄弟一直在法庭上转笔,偷偷用‘笔语’传递了不少信息!”
原来是……!赵扬帆和旌歌庭辩队一直在放水!?
“如果他们不放水,我们能撑到现在?”
“放……放水……”苏可哆哆嗦嗦地说。她竟一直没有听出来!
“还有啊,万一王牌庭辩队过早解散,他们的计划就泡汤了。”小蓝接着说。
“啊?你的意思是……”我忽然一惊。
“上次在庭审中救过你的,一定是他们了。”
这,我……
我不敢相信啊……
他们不过是和我一样的几个高中生而已,哪可能有这样强大的意识,这么超前的意识!引用斯文的一句话,简直是神一样的意识啊!
如今,证人席上只剩下董承晖。
旌歌庭辩队成功地制造了这个局面!——当着全市广大学生的面审问董承晖,让董承晖无所遁形。
“董承晖会长,我们怀疑你提出的‘成绩排名75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校园法庭活动’一条方案,有另外意图。”赵扬帆说,“你所操控的,与校园法庭、评议会有关的诸多案件,也有相同意图。”
“我们一致否认那个方案,本案的主题已经讨论结束。”天琳一捋辫子说道,“但是,这并不代表庭审结束。请董承晖会长解释,你提出方案的理由!”
被两边凌厉逼问,董承晖一时顾不过来。但他保持冷静,逻辑条理十分清晰。“我提出方案的理由就是根据云起市的实际情况……”
“反对!”齐禹转着笔站起来,“只是一通电话,你便立刻提出了那个方案。你如何分析云起市的实际情况?”
董承晖说:“云起市校园法庭评议会在电话里有跟我们的工作人员说明。”
“反对!”崔隽也转着笔站起来,“当时我队全体人员在场,都看见了那一幕。电话时间很短,你没有仔细考虑的闲暇!”
“也就是说,你是一早预谋好的。”赵扬帆说。
“你一直在等待机会,向我们提出这么一个方案!”天琳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
董承晖应接不暇:“我本来就很了解云起市,早有想法很正常!”
“反对!你在七年内都没有进入云起市的记录!”齐禹说,“你的行程,我们手上拥有证据!”
“我……!”董承晖的脸越憋越红,“可我手上有云起市的资料!云起市评议会也经常跟我们联络!”
“那请你说说,75这个数据从何得来!?”
“还有,你亲自过来负责审判团的目的何在!”
“你这次到云起市来究竟是做什么的?你可以解释,但要请出证人!”
“把那证人拿给我们询问,真相昭然若揭!”
董承晖的表情已经扭曲,他被双方的轮番轰炸问得无言以对!他最后只能说:“你们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又如何?”崔隽说。
齐禹自得地笑着,把笔放在头上旋转:“我们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挖出线索和证据。”
这……
这太令我激动了,在场的人都激动万分!校园法庭里,两边的庭辩队竟站到了同一方,这让所有观众兴致盎然!之前严密的逻辑博弈,激烈的言语对决,紧凑的唇枪舌剑,到现在的共同阵线,一同审问幕后的主使……这场庭辩到底是有多么激动人心!
董承晖的牙紧咬着。面对云起市广大观众,他想解释,但面对云起市两支最强庭辩队的八名辩手,他又不敢乱作解释。我想,这时的他只能缴械。
一通混乱后,赵扬帆回归正题:“两年前,广州市课外活动署曾经倡议‘成绩不好的学生不允许参加社团活动’,但该方案最终因一件命案而搁浅。如今方案重现,我想,两年前的那段历史应该是整个问题的起源。我们从两年前抓起。董承晖,你曾经担任过陈展荣一案的辩护律师,你替课外活动署辩护。你承认吗?”
董承晖一语不发。
“法庭上证人没有沉默权。”天琳补充道。
董承晖只好点了点头。
“你承认吗!”赵扬帆再喝问一声。
“我承认……”董承晖回答。
“请问,你在庭上的辩护中是否有隐瞒案情!”
董承晖说:“隐瞒案情的具体概念是……”
“反对!”天琳说,“证人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身为律师,怎可能连那种术语都不懂。”
董承晖眉头一拧,显然难受的要死。他在法院里的那套暧昧发言法不适用了。“不是。”他说。
“董承晖称他没有隐瞒案情。就是说,那一案的确无责任人喽?”赵扬帆转向李主席,似乎在询问她的意思。
“还不能这么说。”李主席甩了甩教鞭答道,“即使董承晖说他没有隐瞒案情,案件也是可以有责任人的。有三种可能。第一,被告中没有责任人,换句话说,责任人并非课外活动署;第二,董承晖并不知内情;第三,董承晖在说谎。”
“如果我们假定有责任人,请问对方王牌庭辩队:你们认为,以上三点那种可能性最大?”赵扬帆伸手向我方发问。
天琳双手交叉在胸前,说:“第三点可能性最大,其次是第一点。第二点的可能性最低。”
“与我方观点一致!”赵扬帆说,“不过第三点我们暂无证据,我们想问的是第一点。董承晖,你只是替课外活动署辩护,你有没有考虑到责任人可能是其他人!”
“那种问题我不必考虑,我只需为课外活动署辩护就行。”
“董承晖仅为课外活动署辩护,却没有律师替除课外活动署以外的人员辩护!那么,法院判决案件无责任人,逻辑何在!?”
“因为没有其他嫌疑人了。”
“哦……原来如此。”赵扬帆摸了摸头,“感谢你提出‘嫌疑人’这个概念。我差点忘了这回事。”
“请问当时的嫌疑人有谁?”天琳问道。
“案发当日,部分身在课外活动署里的人。”
“请问案发当日,董承晖你本人身在何方!”
“我……!”
“有证据表明,案发当日,你本人就在课外活动署!”赵扬帆快速说,“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成为案件的嫌疑人!”
董承晖一愣。
全场观众也跟着一愣。
难不成事情又要闹大……?
“听你们的意思,你们是想指控我?”董承晖鄙夷地问,“我说过,没有证据请不要信口开河!”
“当时案子还没发生,身为律师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课外活动署里?”
“这就是你与教育界有不正当往来的证据。后来衍生出你以不正当的方式当上了评议会长,还提出那么个别有用心的方案……”
“我与案子本身并无关联!否则我也不会成为案件的辩护律师。”董承晖说,“这些警方全有分寸。”
“谁知道警方的分寸是根据谁家的规矩制定的。现在我们在校园法庭上,就应该按照校园法庭的分寸衡量!”赵扬帆严肃地说,“董承晖,请你拿出位于现场的你不是嫌疑人的证据!”
“拿出来!”
“拿出来!”
台下观众接连起哄,几台摄像机也直指董承晖的脸,给他施加了强大的压力。
他咬着牙,面部紧绷,握着拳头,口齿不清不楚。
“你们不要逼我……你们指控我,实在是毫无意义!我敢光明磊落地说,我没有任何责任!”他转向李主席,“那天的法庭,我们有一份证据,是锁定案件嫌疑人的证据!”
“什么证据?”李主席问。
“死者陈展荣是从大楼的顶层楼梯摔下去的。我们的证据是——所有到过顶层的人的监控录像!”
“请出示。”李主席说。
“请从广州传来录像文件!”董承晖说。
不一会,录像文件被传到法庭中来。汇演中心的照明忽然变暗,一张巨大的投影打在舞台的大幕上。那就是两年前案发当天,课外活动署顶楼楼梯口的监控录像。
录像被按快进,可以看见楼道里来来往往了一些人。有办公室在顶楼的老师,有清洁工,还有一个身穿天河高级中学校服的学生身影。不用说,那便是陈展荣。
董承晖说,凡是要上顶楼的人,都会被这个监视器所摄下。在陈展荣身影晃过录像,到事故发生的这段时间内,所有位于顶楼的人才能是嫌疑人。
清洁工来过,但早就走了。录像表明,嫌疑人只能是位于顶楼工作的一些老师,还有一伙看不清是谁的人。那伙人里没有董承晖,因为看身形和动作,那伙人肯定是初中生。
董承晖说:“因此我不是嫌疑人。你们满意了吧?我的辩护对象就是那些在课外活动署里工作的老师!”
赵扬帆沉默了。天琳也沉默了。
如果这份证据属实,那董承晖果然没有事故责任?这么说来……
董承晖没有说谎?
可他们沉默什么?
赵扬帆问:“你为老师们辩护,那么……那一伙看起来像是学生的人呢?”
“那一伙人?呵……我比你更想找到他们。因为老师们没有责任,他们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可录像里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全广州也没有学生能认出这伙人。”
所以案件只能当成无责任人处理?
那伙人的嫌疑就这么置之不理了?
天琳忽然说:“回放录像,再看看那伙人。”
“再看几次也没用。警方都没抓到他们。”董承晖说。
录像回放,慢放,定格。
仔细瞧瞧,那伙人看起来是四个,四个没穿校服的男学生。他们在楼梯口嬉笑打闹,动作夸张,但总有意无意把脸遮住。看起来他们团结友好、亲密无间,但在我眼里他们看上去都傻乎乎的。
不但傻乎乎,好像还有点……
亲切?
凝视着屏幕的天琳越来越入神。她盯着其中一个男生的影子一直望一直望,甚至忍不住走近屏幕,仔细观察。不明所以的人们都茫然地望着她,包括我方庭辩队的队友们。最后天琳猛地转头面向观众席,盯着我的位子看了一眼,又忽然朝我方队友说:“喂,这人不小叶吗?”
呃?
啊??
什嘛!?
我……你不是开玩笑吧?那怎么会是我啊!关我什么事啊喂!!
他们几个一边看一边讨论,居然纷纷点头,最后还把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你们想干嘛!难道想指控我吗!我很想引用董承晖的一句话:没有证据请不要信口开河!
“请王牌庭辩队队长张叶上台作证。”
你们玩儿真的啊!!!
看他们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全严肃认真地望着我。观众们顺着他们的目光,也都纷纷望向了我。
我……
我不上去还不行了啊……?
可是,那么多台摄像机,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看着我成为陈展荣一案的重要嫌疑人!?
那个监控录像里到底怎么会有我的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证人席的,刚一开始,我甚至不承认录像里面的是自己。直到天琳在询问中让我冷静下来仔细想,我才逐渐回忆起,两年前,我的确去过一趟广州……
跟我那一伙王牌辩论队的辩友们。
我只记得我们去是为了观看辩才杯辩论赛的决赛,也好像到过叫“课外活动署”的地方。可时隔两年,具体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实在无法做出准确证言。
今天,我、观众们、旌歌庭辩队、王牌庭辩队、李主席,包括董承晖都没有想到,案情的展开竟会如此玄幻。虽然陈展荣一案最终没能得到解答,但我还有我的王牌辩论队一起,成为了此案的新嫌疑人。
像是故意要应“哪里发生的案子,就要在哪里审”这条规则似的,庭审过后,我被遣送往广州。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审查等着我,是吉是凶。也不知道董承晖提出那方案的真正意图。我更不知道,在校园法庭、评议会的背后,它们究竟藏有怎样的谜团。
…………
……
卷六:校园法庭革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