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铃声?”
刚一按下闹钟铃声的暂停键,远在另一城区内的安玉晴就听到了属于恩希雅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并不大,轻而易举地便被掩埋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可即便此刻的心中充满焦虑,安玉晴还是立刻听懂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当即整理好面上的表情,转头对着蹲坐在马路边,正在抬头看着他的恩希雅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对,是钟声,最近刚刚设置的。”
他笑道:“你要试一试吗?我感觉效果很不错。”
“在必要时刻,它的提醒效果要比其他类型的铃声强得多。”
回应他的,是恩希雅的连连摇头。
拒绝的态度很强烈,安玉晴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浅浅摇了摇头,扫了一眼四周因被紧急疏散而面露惶恐的人们,挂在嘴边的笑容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
随后,他扶了扶戴在脸上的黑框眼镜,曲起手指,不动声色地划走了手机上长达数十条消息的聊天界面。
而值得注意的是,在那聊天界面的最顶端,标注着两个简短的名字——侦探。
就在刚刚,另一城区的居民被紧急疏散到他们小队所在的城区时,安玉晴便紧急联系了不知正身处何地的侦探,并得知了邻近城区此时正在发生的一切。
而当他得知先知现在正在面对三个“灾害”级诡异之时,担忧的情绪立刻填满了他的心。
可侦探拒绝了他想要帮助先知的请求。
按兵不动,于现在的他而言实在是太过煎熬了。
先知……
“怎么了?”
正在安玉晴心烦意乱之际,一道充满了担忧的问询冷不丁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声音的主人离他很近,寒风卷起他额前的发丝,就仿佛是那人说话时呼出的气流。
安玉晴的心咯噔一声,迅速放下拿在手中的手机,抬头看向自己的正前方。
直到视线接触到一脸担忧地注视着他的周乘月,他才后知后觉地勾起眉眼,露出了一抹与曾经别无二致的温和笑容。
“没事,只是时间到了而已。”他笑道。
“时间?”
周乘月皱眉问道:“是医院里出了什么事吗?需要我们回去处理吗?”
“不,不是。”
可还未等安玉晴做出回答,恩希雅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头发依旧很是凌乱的维格兰女人从地上站起,靠到近前来,朝着他们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
“什么?”看着对方的动作,周乘月抬起一边眉毛,迟疑地问道。
可不论是恩希雅还是安玉晴,都没有回答他。
面上保持着温和笑容的男人只是淡淡注视着正在小幅度摇晃着手臂,正在陷入思考的恩希雅,过了良久,女人才似乎是找到了自己应该表达的词语,含糊地说道:“程晓兰,要打电话。”
“没错,时间到了,我要提醒一下她。”
安玉晴认可地点了点头,随后如数家珍地说道:“病房里的顾文轩和林悠悠需要饭后服药,谭玉博和肖杨需要涂药膏,周琳需要更换腿部绷带,井思诺需要和她的母亲打一通电话……”
直到说完十七个孩子需要处理的事情过后,他才继续说道:“而在这之后,孩子们都需要午睡,毕竟充足的睡眠有助于身体健康,现在的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是程晓兰绝对不能忘记的。”
说完,他越过满脸疑惑的恩希雅和昏昏欲睡的周乘月,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王楠交谈的卢毅,犹豫一瞬,调出了程晓兰的电话号码。
侦探说的对,身为晨曦会的一员,身为先知的朋友,他应该相信先知。
那么现在,他就应该遵循侦探的指示,做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如此想着,他深吸口气,向程晓兰拨出了电话。
可迎接他的,却只有一道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
安玉晴嘴角的弧度消失了。
他挂断电话,不发一言地垂下紧攥着手机的手臂,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
那里,是医院的方向。
咔。
手机掉落到地上,在碰撞中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声响。
可那不是安玉晴的手机。
那是程晓兰的手机。
一个破碎的,几乎折成了两半的二手手机。
是程晓兰才买了不到一个星期的二手手机。
而现在,那副手机就那么形貌凄惨地平摊在地上,没有人去理会,就连程晓兰本人都没有。
因为此刻,还有更需要她理会的事情。
“啊!”
孩童声嘶力竭的尖叫在混乱不堪的病房内响起,程晓兰紧攥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右手,对着破开大门,身背黑色绒布包的黑衣男子喊道:“那个孩子疯了,把她绑起来!”
话音刚落,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从不远处的病床上弹起,大张开满是鲜血的嘴,朝着她扑了过来。
程晓兰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可一只速度快到几乎化作残影的手却是直接前伸,钳住了那个孩子的脖子。
随后,伴随着一声砰咚闷响,那个发狂的孩子便被黑衣男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可是,即便承受了如此沉重的攻击,那道小小的身影依旧在男人的掌中奋力挣扎,脑袋拼命地向上抬起,大张着嘴巴,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
“这小鬼什么情况?”
看着这反常的一幕,原本在门外站岗的男人皱紧眉头,一脸不耐烦地喊道。
可女孩的叫声实在是过于凄厉,程晓兰的手又实在是太过疼痛,即便那句问询堪堪传到了她的耳中,她也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音节。
“诺诺,井思诺!”
于是,她遵循自己的直觉,朝着那将发狂的女孩扔到临近病床上的黑衣男人喊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间就疯了!”
她只知道那总是被叫做诺诺的女孩在医生离开之后突然性情大变,一言不发地窝在自己病床上,嘴中总是絮叨着一些程晓兰听不懂的东西。
这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自那怪异的女人来过医院,给孩子们分发了糖果之后,吃过糖果的孩子便会时不时地陷入这样精神混乱的状态。
而且,医生也曾经嘱咐过她,只要让这些孩子吃下一些普通的糖果,这种诡异的状态便会解除。
也正因如此,在察觉到诺诺不正常的状态之后,她便将医生提前准备好的糖果递给了对方。
可出乎意料的是,只是刚一靠近,那身材矮小的女孩便突然大声尖叫着朝着她扑了过来,狠狠咬住了她的右手。
想到这里,更加剧烈的疼痛从程晓兰的右手手心处传来,她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可即便如此,血液依旧不可遏制地从右手的伤口中流出,顺着手指之间的缝隙滴到散落着大量锡纸糖果的地面上。
真他妈……
程晓兰咬牙切齿地抬头看向那被粗暴地束缚在了病床上的女孩,可只是看上一眼,她的身体便僵住了。
随着女孩的不断挣扎,越来越多的红色碎屑不断从其身上滚落,其中一颗被那站在床边,神色阴郁的黑衣男人拾起,在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后,冷声说道:“这是糖?开什么玩笑?”
糖?
听到这句话,程晓兰的心没来由地一沉。
她心有所感地垂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伤口。
在她惊恐的注视下,那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流出的血液不知何时凝成了一颗又一颗细小的红色颗粒,从她的手中滚落到地上,在阳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甜美而诱人。
但看着它们,程晓兰只感觉一阵反胃。
她的血液,变成了与诺诺身上的“糖果”一样的东西。
这意味着什么?
“姐姐……”
程富宝颤巍巍的声音打断了程晓兰的思考,她立刻循声看去,将孩子充满了慌乱和恐惧的神情收入了眼中。
随后,她看到了一卷小小的纱布。
被自己的弟弟拿在手里,扯开一大截,手足无措地试图用其遮住她手上血流不止的伤口。
“怕什么?”
程晓兰将完好的左手放到程富宝的脑袋上,勉强扯起自己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宽慰的笑容:“我之前在工地上把脑袋砸破了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紧张,现在就是破了个皮而已,瞧把你吓的。”
“最近怎么回事?胆子这么小可不好,别忘了,你可是再过一年就要上六年级……”
程晓兰突然察觉到了一抹异样。
尖叫,什么时候消失了?
不明真相的变故让她下意识地上前两步,将默默流下眼泪的程富宝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而在做完这件事后,她才将目光投向诺诺和那黑衣男人的方向。
可此时此刻,那张狼藉不堪的病床上却是没有了孩童的身影,只有一块如人类幼童大小的红色糖果平躺在那里,在窗外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甜蜜的弧光。
诺诺……去哪了?
看着那块取代了诺诺,凭空出现在病床上的红色糖块,程晓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霎时更白了几分。
可还没等她做出询问,那背对着她的黑衣男人突然伸手一拉,直接解下了背在身上的绒布包。
握紧,举起,下劈。
毫不犹豫地砸碎了那人形的糖果。
碎块在巨大的力道下四散纷飞,浓郁的香甜气味紧随着红色的汁液喷薄而出,在孩童的哭泣与尖叫声中迅速弥漫至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可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程晓兰却是再度偏转视线,垂下头,默默看向了自己的脚边。
属于糖人头颅的部分恰好滚落到了那儿,亮红的脆弱外壳已经四分五裂,甜蜜而黏稠的汁液从里面流淌而出,向她无声展露出了其中包裹的事物。
那是一张中年女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