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
周清心下一凛,在身体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便骤然弹起。
将柳博成和文莜洁讶异的视线抛在身后,他直接冲上前去,双手直接拍在了面前的土墙上。
刹那之间,澎湃的流水从墙内爆开,如山羊一般绵长的嘶鸣瞬间淹没在了汹涌的波涛之中。
即便已经感知不到那山羊怪物的踪影,自知不能轻敌的周清也并未停留,他当即回身,带着从水中探出脑袋的柳博成和已经沉入水底的文莜洁乘水遁去。
可是没跑多远,周清刚刚唤来的潮水便被四周的土墙吸收殆尽了。
可他的面上却是没有丝毫意料之外的神色,直接向前方弹跳两步,便轻松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轻轻放下了一直紧抓在手里的两个人。
在刚刚进入这里之时,周清便尝试引动过附近的地下水。
可惜制作了这片迷宫的严和却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在他的能力上做出了不小的限制。
虽然依旧可以操纵水流,但相比于之前,他对于水的掌控已经大打折扣,引动的水越多,流失的速度也就越快。
能像现在这般跑出如此远的距离,已经大大超乎他的预期了。
严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抱着这跟随了他一路的疑问,周清忍不住将手探进兜里,想要拿出被自己精心保护,没有沾上一滴水的手机。
如果问先知,先知一定会知道的。
可旋即,一声惊呼从柳博成的嘴中发出,让他按捺不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土蝼冲过来了!”
没空思考对方口中的土蝼为何物,周清立刻抛下询问先知的想法,将右手迅速从口袋中抽出,并起两指,遥遥指向在黑暗中涌动的庞大阴影。
下一刻,由激射而出的水流化作的锋利长剑跟随他的指引破土而出,狠狠扎入那团阴影之中。
土石碎裂的声音紧随着铁蹄震地的隆隆巨响从身前响起,周清神色一凝,立刻虚握右手。
莹蓝的水柱从地下破土而出,搅动在一起,于他的手中汇成了一面堪堪能罩住半身的水蓝色盾牌。
只有这样的体积,才能让周清实现对水流的完全掌控。
看着身前尚还无法战斗的两人,他深吸口气,提着长形盾牌,一个箭步冲至前方,横在了两人和那山羊怪物的中间。
超常的视力让他看到了从走廊深处飞奔而来的怪物,周清的瞳孔骤然一缩,长期训练而烙下的本能在脑海中发出了警告,可……
他的身后还有人。
下一刻,黑影从眼前闪过,周清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小心!”
柳博成的大喊声让他强行从剧烈的疼痛中回过神来,强烈的危机感催促着他在空中调动手臂,将已经崩裂的盾牌用力插进了身旁的土墙当中。
身体悬空的无力感让尚还未从眩晕中挣脱出来的周清吃力地睁开眼睛,可入目却是一片漆黑,脚下的土地早已不知所踪,沙沙的窸窣声在不可知的黑暗中攒动,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眨了几轮眼睛的功夫,他终于是看清了那连绵不绝的声音来源———那是一大片正在流动的沙石,就像一群群肆意爬行的虫子。
这就是严和先生所言的陷阱吗?
那……那个诡异呢?
“呔,何方妖孽,速速退去!”
还未等周清反应过来,一声暴喝便从不远处响起,声音狠戾,可又透着一股浩然正气,竟是让他酸痛的身体感到了一阵轻松。
他骇然望去,发现原本呛了水,正躺在地上生不如死的文莜洁不知何时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柄亮白长枪被她负手背在身后,只从背影来看,竟是显得威风凛凛,颇有几分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将之姿。
但是,面对那在身前不远处晃了晃脑袋的山羊怪物,看着那无法看出任何情绪的横状瞳孔,那副明显薄弱了许多的身躯竟是肉眼可见地颤抖了起来。
周清见状,登时从震惊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悬空的左脚猛踏身旁的土墙,用力一蹬,整个人便跃回了平整的地面上。
可正当他要进行下一步行动时,面前的文莜洁却是突然挥舞起手中的长枪,右手一旋,便破开身前的泥土,划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分界线。
下一刻,猩红的血从中弥漫而出,在不知名力量的牵引下飞升至半空,组成了四个身披破旧甲胄的身影,那庞大健壮的身躯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墙壁,横在了所有人的身前。
“咩———”
山羊的啼鸣从视线所不及的前方传来,整条走廊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土墙崩散的裂纹落入周清眼中,他当即抬脚,朝前一踏。
混着沙石的水便顺着土墙裂开的纹路涌出,齐齐奔向那正在不住鸣叫的怪物,将对方的身躯完全包裹了起来。
随后,那山羊怪物消失在了周清的感知之中。
什么?
原本只是想要阻止对方继续鸣叫的少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愣了神。
他记得,自己只是用水把那诡异包裹了起来而已,并没有再做多余的事情。
难不成,是因为文莜洁?
想到这里,他当即侧头看去,却是恰好对上了文莜洁同样迷茫的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文莜洁,那个怪物应该死了,把这些士兵撤下吧。”
柳博成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周清循声看向依旧坐在地上的少年,在看到对方明亮异常,带着隐隐激动神情的双眼后,脸上骤然一红,手足无措地向后挪了两步。
没必要这么害羞吧。
看着周清的模样,柳博成顿时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激动之情。
虽说按照严和的要求,每个人都在外面演示了一遍自己的能力。
但像现在这般近距离地感受能力的运用,对于尚还不知自己能力的柳博成确实是一件心潮澎湃的体验。
摇了摇头,他转头看向那四个士兵刚刚所在的方向。
此刻,那里只剩下了一条血红色的分界线,和胡乱堆砌在一起的土块。
看着这符合期望的一幕,柳博成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身旁已经放松下来的文莜洁,说道:“和我猜想的没错,那不是诡异,而是严和用土石捏造出来的怪物。”
“周清的水恰好阻断了土蝼和大地的联系,于是土蝼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这样啊……”
听到这句话,文莜洁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可旋即,她突然问道:“土蝼是什么?”
柳博成一听,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立刻迫不及待地解释道:“昆仑之丘,有兽焉,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是食人。”
“看刚刚那个山羊怪物的样子,应该就是土蝼了。”
说完,他不禁在心中感慨:没想到自己也有能够用上这些知识的时候啊……
“土蝼是这个意思吗?”
一直在旁保持高度戒备的周清愣了愣,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笼子,对不起啊。”
“道歉做什么,不知道而已,又不是犯错。”
柳博成不甚理解地从地上起身,他拍了拍身上黏糊糊的衣服,粘在上面的土石颗粒却是越擦越多,啧了一声,他只好就此作罢。
“那……那土蝼就死了吧?不会再出现了吧?”
文莜洁充满了犹豫与担忧的声音突然从旁传来,他摘下湿漉漉的眼镜,说道:“不知道啊,也许有第二只,第三只,我可不相信那个男人会那么好心,只给我们准备一只。”
想到那个满嘴都是问询,但从不给人选择机会的男人,柳博成撇了撇嘴。
看一眼就知道,这人的心绝对是黑的。
“那严和也太讨厌了吧,我最害怕羊,他就把山羊怪物搞出来。”
念头刚落,文莜洁变得气愤不已的声音瞬时响起,他戴上刚刚擦拭好的眼镜,发现浑身湿透的少女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原本时刻萦绕在周身的肃穆气质烟消云散,那杆亮白长枪也是不见了踪影。
看着套在对方身上,即使被水浸泡却依旧很是崭新的校服,柳博成想起了那个同样穿着崭新校服,不久前才同他和程耀正式确立朋友关系的转学生,曹立。
本以为曹立也会被抽中,可当那个莫名其妙的老道士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人被带走了。
当时的他虽然满腹心事,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注意到了曹立的神情。
有担忧,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庆幸。
就那么不想和诡异的事情多做牵扯吗?
在那七天的时间里,曹立除了晚上会被母亲接回家,余下的时间都是同他和程耀待在一起。
即使对方不曾提起过自己的经历,心思敏感的柳博成也是能看出曹立对于超能力,对于诡异的排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强烈的疑问不断敲击着他的心脏,但他明白,这个问题一旦问出,无异于揭人伤疤。
曹立已经看起来很可怜了,身为朋友,他不能再做伤害对方的事情。
所以,即使万般好奇,柳博成也是咬着牙将疑问吞下了肚。
可……现在重新想起,果然还是很好奇啊。
为什么不愿意说?
他在陇云市经历了什么?
大伯是什么人?
先知是什么?医生又是什么?
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一个接一个疑问不受控制地冒出他的脑海,在他平静的思绪里掀起万丈波澜。
曹立午睡时喃喃的名字都被他刻进了自己的记忆里,几乎压抑不住好奇心的他偷偷上网去查,却是只能得知自由联邦正在筹备拍摄的电影而已。
万般不得已之下,他去询问了程耀,程耀告诉他,这两个称号属于晨曦会。
而晨曦会,于柳博成所得的信息而言,就是那一跃登上热搜的直播账号,以及其上屈指可数的视频。
除了先知是晨曦会的现任领导人,晨曦会是对抗诡异的救世组织外,他一无所知。
他一无所知……
他不能一无所知!
一想到这几个字,柳博成便产生了崩溃的感觉。
他还要把父母带出泥沼,他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蒙昧之人不能是他!
对了,对了。
他想:万一面前的两人知道晨曦会更多的信息呢?
万一面前的两人,正好能够满足他的好奇心呢?
只需要回答他一个问题就好,只需要一个就好,一个就好!
如上瘾一般令人抓心挠肺的感觉骤然袭上心头,厌恶夹杂着渴望,让柳博成的嗓子像是堵住了一般,整个人被憋的面色涨红。
可还未等他问出什么问题,一声尖叫突然从身旁传来。
他神情恍惚地看去,却是看到文莜洁直接从地上弹起,指着他们身后,那流沙涌动的巨坑尖声喊道:“那,那只羊又来了,我刚刚看到它的脑袋从里面伸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声绵长的叫声便从坑底响起,可在一阵如同地震般的震颤之中,从坑底钻出的,却不是那同土蝼长相一般无二的怪物,而是虫子。
铺天盖地,如手掌大小的虫子。
“蝼蛄?”
看着那些形貌奇怪的虫子,柳博成喃喃念出了它们的名字。
为什么蝼蛄会长的这么大?
这些也是严和做的吗?
新的疑问诞生,柳博成感觉自己的脑袋胀痛不已,喉咙也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刺痛感。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只是“戒断反应”罢了,冷静下来!
只要能够稍稍满足一下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这些症状就都会消失了!
柳博成痛苦地扼住自己的脖子,看着正在向他们迅速爬来的虫子,以及从坑底探出,从中间裂成两半的山羊头颅,他的大脑登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嗡鸣。
他无力地扶着身旁的土墙,强烈的呕吐欲望让他不受控制地垂下头,他感觉浑身燥热,可只要稍稍一动,却又仿佛置身冰窟。
恍惚之间,他又听到了文莜洁的惊呼声。
又怎么了?
念头刚一落下,腥臭乌黑的液体瞬间从柳博成紧咬的齿缝间挤出,滴滴哒哒地落在地上。
他手足无措地抬手,试图接住那不断从嘴中涌出的黑色液体。
可当指尖触碰到那些液滴的刹那间,婴儿的尖叫,女人的呜咽,男人的嘶吼便齐齐涌入他的耳中,让他头晕目眩,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柳博成!”
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叫喊声让柳博成抬起了头,他看到了周清和文莜洁满是担忧的神色,同样,也看到了他们黑色的眼瞳之中倒映出的自己。
不住流泪的眼睛,遍布全身的黑色液体,如怨灵般粘附在身上的模糊人脸,共同组成了一个狼狈不堪,可怖异常的“人类”。
瞳孔因恐惧而扩张到极致,柳博成匆忙抬手,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就在耳畔,可周清二人的注视却是更加令他痛苦。
二人眨眼的动作就像是正在进行拍摄的相机,记录下了他的模样,让他丑陋可怖的姿态无所遁形。
在一阵极力压抑的哀鸣声中,他张开口,拼尽全力地大声吼道:“别看我!”
“不要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