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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近在眼前

    陈子弘这番话,确实是在对自己说。

    自己究竟是谁,自己究竟为何,他知道那个答案。

    无非一个“我”字。

    可……“我”是谁?

    是前世辗转流离,一心杀敌的陈子弘,还是今世与另一个自己融合所诞生的先知?

    陈子弘分不清。

    但无论如何,他都活生生地站在了这片土地上,也接受了自己现如今的身份。

    前世与今世的界限真的重要吗?

    自己与另一个陈子弘的界限真的重要吗?

    至少目前为止,他认为并不重要。

    而且,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了。

    长叹一声,陈子弘抬眼看向不知何时摆在面前桌上的两瓶饮料,笑道:“老板,没想到您竟然还认得我们。”

    话音刚落,陈子弘的身边便响起了一阵憨厚的轻笑声:“你可算得上是店里的常客了,我怎么能认不得?”

    他转头看去,这家面馆的老板便将桌子上的饮料朝着他们的方向推了推,继续客气地说道:“别客气,现在这种时候都愿意跑来支持小店的生意,两瓶饮料而已,你们就收着吧。”

    陈子弘抬手,挡住老板凑到近前的饮料,摇头说道:“哪有的事?这种时候您都愿意出来开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哎,没办法。”

    听到这句话,热情的饭馆老板登时咂了咂嘴,一脸无奈地说道:“刚搬店没多久就遇上这么大的事,我和我老婆的手里都没有积蓄了,这要是再不开店,日子更没法过了。”

    但随后,对方环视了周围一圈,又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而且,我听其他人说,这附近最近出了一个‘暗夜英雄’,每到快黑天的时候,他就会去狩猎那些怪物,所以这附近很安全。”

    暗夜英雄……

    陈子弘笑容不减地看向“旱魃”所在的方向,见对方一脸迷茫的模样,又轻咳一声,将视线收了回来。

    那个所谓的“暗夜英雄”,他大概知道是谁了。

    但他还是面色如常地看向老板,说道:“老板,不论如何,您能选择再度出来开店,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您做的好吃,就是我们愿意来这里的原因,就算没有饮料,我们也会来的。”

    说罢,他便轻轻推了推几乎快要怼到脸上的饮料瓶,试图拒绝对方。

    “好说好说,那饮料我就放这儿了,你们慢慢吃……”

    老板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像是没有听到陈子弘的后半句话一样,顺着他的力道将饮料放在了桌子的一角。

    可随后,当他将视线落在“旱魃”身上时,却是骤然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呃,这……”

    他指向桌上一道自“旱魃”身侧蔓延开来的裂纹,嘴上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睛求助似地频频瞄向一脸淡然的青年。

    只是看了一眼,陈子弘便猜出了老板的想法,当即满含歉意地说道:“老板,今天造成的损坏,我们依旧会照原价赔给您。”

    “就像上一次弄碎的杯子那样。”

    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旱魃”神色瞬间不自然了起来,可那份尴尬只是转瞬即逝,它冷冷看向满脸笑容的老板,冷哼一声,撇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陈子弘将对方的表现尽收眼底,身旁的老板也似是读懂了“旱魃”的想法,同他稍稍客套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目送老板走进厨房,陈子弘转头看向已经睁开眼睛的“旱魃”,轻声笑道:“又欠了几分恩情,觉得还不上了?”

    “自己心知肚明,就不需要说出来了。”“旱魃”皱紧眉头,脸上满是愠色。

    可随后,它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转而一脸无奈地说道:“我本以为很快就可以还上黄志荣欠下的恩情,让黄有成活着,帮你做一些事情。”

    “可现在倒好,他的恩情没还多少,我反而倒欠了许多。”

    说到最后,它的声音再度染上了愤怒的情绪:“人类社会实是麻烦至极,你们为何总是有那么多的规矩?”

    “因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陈子弘摇了摇头,说道:“‘先生’不也是给你们立下了规矩吗?”

    “若是它放手了,我们现在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聊天吗?”

    即便陈子弘再如何不喜“先生”,他也明白,若是没有“先生”立下的那一系列规矩,约束了绝大部分诡异的行径,这个世界就不会坚持到现在还是一副勉强稳定的样子。

    毕竟,诡异的本性就是杀戮和破坏,只有少数例外能够压抑自己的欲望。

    ……就算是“先生”,愿意约束诡异的目的,也是因为它将龙国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想留就留,想抛就抛,本质上,对方和岛国的“崇德天皇”是一类诡异。

    想到岛国,陈子弘的神色不可避免地黯淡了几分。

    佳奈……

    女孩难过的模样,开心的模样,担惊受怕的模样,没有安全感的模样,以及最后,坐在公交车上,从窗外向他投来的最后一瞥……

    过去的记忆不免会带上相应的美化,陈子弘已经快要忘记拓真佳奈偶尔露出的崩坏神情,只有仔细回忆,才能让他大致具现出对方在他眼中最完全的形象。

    可他还是无法理解拓真佳奈。

    怎么会有人,那么在乎一个只认识了一天不到的陌生人呢?

    那个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子弘不知道,他也无从知道了。

    “我只是想让您获得幸福。”

    对方的话语犹在耳畔,陈子弘不免抬起筷子,再度翻搅起了面前几乎坨成一块的面条,借着再度翻滚上涌的热气掩饰了自己面上的情感。

    一时之间,二人寂静无言。

    一人,是无心答话。

    另一“人”,却是不知道在做什么,低垂着眉眼,看样子,就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样。

    “哼,没有它,我现在也不必如此犯愁。”

    没过多久,在陈子弘的注视之下,许久没有动静的“旱魃”冷哼一声,睁开眼睛,颇为不满地说道:“我刚才探查了整个临昌市,‘彼岸花’并没有如我所想,继续监视我。”

    “它突然变了性情,这其中是否有你的手笔?”

    看着“旱魃”已经认定的模样,陈子弘微微叹了口气,扫去脸上的郁气,笑道:“它现在确实无心再关注你了。”

    “你做了什么?”“旱魃”前倾身体,皱眉问道。

    “你能如此高看我,我深感荣幸。”

    可陈子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你猜错了,这次确实与我无关,而是命运从中作梗。”

    “旱魃”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子弘,沉默了半晌,一脸阴沉地说道:“……听不懂,说清楚。”

    陈子弘见状,也没有半分急躁之情,只是慢悠悠地笑道:“简单来说,它被亲戚串门了。”

    “一派胡言,诡异没有亲属一说,谈何亲戚。”

    “旱魃”一听,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可攥紧的右手却是始终没有落到桌上,在陈子弘看来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诡异的确没有亲属一说,但若是诞生于人类对同一种概念的恐惧,那又何尝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

    陈子弘呵呵笑道:“只是这对同胞,更加倾向于手足相残,而非和睦相处。”

    毕竟,前世的“彼岸花”,就是被自己的兄弟,“告死者”杀死的。

    身为坚定不移的“先生”党,前世的“彼岸花”在“先生”消失之后便一直在向世界各地播撒花种,榨取人类的生命,造成了基数巨大的伤亡。

    正当陈子弘等人为如何解决它而愁眉不展之时,一个他们怎么都无法预料到的变故出现了。

    那就是,“告死者”。

    “告死者”杀死了“彼岸花”,没有任何缘由,也不知任何过程。

    前世的陈子弘只是看到了天边犹如白昼般明亮的华光,一直困扰人类许久,长相同石蒜花并无多少差别的红色花朵突然全部枯萎了。

    等他们赶到事故现场时,场上只有一大片枯萎衰败成一滩烂泥的花朵残骸,和一副掩埋在废墟之下,早已千疮百孔的鸟嘴面具。

    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的“彼岸花”之所以会被“告死者”纠缠上,其实也有陈子弘的从中作梗。

    毕竟监控无处不在,只要“告死者”仍然在人类社会活动,01就能精确定位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只要有意无意地泄露一部分“彼岸花”的信息,陈子弘相信“告死者”不会拒绝的。

    即便“先生”依旧没有选择放手,它也还是会像之前一样,因为一个虚妄的答案,选择来此走上一遭。

    事实证明,陈子弘确实赌对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进行了一轮预知,见没有任何异状后,便张开口,转而问出了一个与现在毫无关系的问题:“黄宁风怎么样了?”

    毕竟,就算再说下去,“旱魃”也听不懂,倒不如换一个话题,让情报的交流能够更顺畅的进行下去。

    而坐在对面的“旱魃”并不知道陈子弘的想法,但它也只是为突然转变的话题而微微愣了愣神,随后便说道:“我将他完善了一番,虽然本质上仍然是我的血肉,但记忆相关的,我已经尽可能为他补全了,至少不会在黄有成的面前露馅。”

    说完,它张开右手,一缕血丝便从它的掌心钻出,在它的面前蜿蜒了一阵,团成了一颗肉红色的珠子。

    将珠子抛给陈子弘,它继续说道:“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认为黄宁风不该出现,但我现在需要他,找不到时机处理他。”

    “所以我将他的命交到你的手里了,我比不上你们满是算计的脑子,至少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应当不会害我……”

    说到最后,它的面上显露出了几分犹豫。

    它缓缓抬手,朝着陈子弘手中的那颗珠子探去,可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又将手放了下去,补充道:“只需捏碎它,那个黄宁风便会消失了。”

    “感谢你对我的信任。”看着“旱魃”面色挣扎的模样,陈子弘没有多说什么,便收起了手中的珠子。

    毕竟交付信任这种事,对于一个曾被欺骗过的人来说并非易事。

    更何况,“旱魃”面对的,不是诡异,而是人类。

    不过诡异应该更不可信就是了……

    陈子弘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狐仙”带着夸张笑容的脸。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手边的饮料,拧开喝了一口,以遮挡自己一瞬失态的神情。

    可下一刻,一阵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莫名其妙的喧哗突然刺入了他的脑袋,强烈的痛苦让他不禁抬手,死死扣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他痛苦地想。

    手腕处的“鸣鸿”发出了奇异的嗡嗡声,温暖的感觉从其上传递至陈子弘的脑海,大大缓解了他的不适。

    “阿弘!”

    “鸣鸿”担忧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让因疼痛而短暂失神的陈子弘收回了意识。

    他当即咬紧牙关,动用起自己的预知能力。

    可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没有那叶黑色的孤舟,没有那片澄澈的天空,亦没有那广阔无边的淡金色海洋。

    它们统统消失了。

    陈子弘的心登时一沉,在“鸣鸿”一连串担忧的问询声中,他抬起头,挣扎着向对面看去。

    可对面的椅子空荡荡的,“旱魃”已经不知所踪了。

    于是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转头看向店门外。

    此刻,店内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躲在角落里,刚才失踪的“旱魃”站在门口,仰起头,面露惊骇地看着天空。

    天空怎么了?

    陈子弘迅速上抬视线。

    下一刻,他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因震惊而扩张到了极致。

    因为脑海中的那片海洋并没有消失。

    它近在眼前……

    陈子弘一步一步地走至门口,步履千钧。

    过度的呼吸让他的大脑一阵晕眩,可他还是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空波光粼粼,淡金色的海洋在上方静静流淌。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滴冰冷的水珠。

    手中濡湿一片,陈子弘颤抖着身体,紧紧攥住了那份陌生又熟悉的触感。

    它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