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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美

    “所以,这就是你们激怒了一个‘危害’级诡异的原因?”

    压抑的愤怒击碎了凭借语言织构的过去,闪烁的警灯在面露不安的王楠脸上层层晕开,让他的面色更显苍白。

    原本位于土路旁的三人在此刻重又坐在了一辆警车里,王楠将同样坐在后座的两位前辈挡在身后,独自一人默默承受面前之人的怒火。

    在数辆警车的包围下,遥锦面色阴沉地看着坐在王楠和周乘月身后,一脸事不关己的卢毅,愤恨地捶了一拳柔软的后车座垫,把离她最近的年轻人吓的一颤,本能地向身后的周乘月寻求庇护。

    “遥锦队长,您别气,我……阿嚏!”

    浑身湿漉漉的王楠将自己的后背紧紧靠在周乘月的肩膀上,可刚要鼓起勇气解释,却是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止住了话头。

    他侧头看向仍在欣赏窗外风景的卢毅,嗫嚅了一阵,又闭上嘴巴,硬着头皮继续承受遥锦的怒火。

    “我不气?你们知道这到底有多危险吗?”

    遥锦伸手指向警车的前方,低声喝道:“卢毅你给我出来,这件事绝对和你脱不了干系!”

    见卢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太阳穴当即突突直跳,直接快步绕到汽车的另一侧,强行将对方拉了出来,将它的脑袋强行掰到了自己刚才所指的方向:“看看这座大桥,连着周围的地块全没了,要不是现在是清晨,你知道这里会死多少人吗?”

    “哎呀,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嘛,阿锦,落水的人这不都已经救上来了嘛,我们做的很好了,没有人受伤哦。”

    同样浑身湿透的卢毅一脸无所谓地笑着说道:“所以今中午吃什么?我们劳累了一个上午,请我们吃顿饭……”

    “到底是怎么回事!”遥锦怒声吼道,终于是打断了卢毅轻佻的声音。

    见身边之人确实是真的生气了,卢毅顿时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像是讨饶一般委屈地说道:“行行行,瞧你个急性子,听我慢慢说嘛。”

    随着最后一声尾音轻轻勾起清冷的空气,潮湿的泥土再次从沥青构筑的躯壳中爬出,城市的风兜兜转转,挟着喜庆祥和的乐声,在荒无人烟的土路上再度奏响。

    卢毅的手中再次捧起了那双艳红的绣花鞋,看向花轿的乌黑眼眸波光流转,如一泓微微荡漾的清泉,道尽不可言说的深情。

    如果忽略身前一直死死按住从花轿中露出的两只脚的警员,这本应该可以是一幅温馨喜庆的图景。

    “怎么,刚一醒过来就看到我了,你不应该感到惊喜吗?”

    卢毅笑盈盈地捧着那双绣花鞋,看着停在不远处的花轿,颇为得意地说道:“我长得可比小王好看多了,你不更应该选择我才对吗?”

    说完,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它突然又一脸诧异地问道:“不会吧,难不成你更喜欢让女人捧着你?怪不得你的教众要把你放在人家的桌子上,原来你有着这种癖好啊。”

    话音刚落,一只肿胀腐烂的手猛然从花轿中探出,拉开红色幕布的一角,将一只近乎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珠展现在了三人的眼中。

    一道沉重而微弱的喘息声落入王楠的耳中,没来由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他看着那只眼睛,仿佛看到了一条濒死的鱼。

    鱼?

    他为不知因何而产生的念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再一回神,手中腐烂的左腿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一尾红色的锦鲤在他的手中奋力挣扎。

    看着那张为了生存而不停开合的嘴巴,王楠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锦鲤光滑的身躯从他的手中溜走,尾巴擦过他的脸颊,冰凉刺骨,带着淡淡的刺痛。

    “王楠,向后跑!”

    周乘月的声音突兀地从身旁响起,王楠呆愣愣地感受着从侧脸颊传来的疼痛,粘稠的液体流出钻心剜骨的疼,点在他的鞋尖上,化作锋利的长矛,将他的身体钉在了原地。

    一股不可视的力量随即攀附上他的脸颊,紧贴在血肉上的皮肤伴随着难以忽视的疼痛向外拉扯,在仿若布匹撕裂一般的声音中,他的脸皮被生生撕扯了下来。

    周哥,我跑不了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吞没了自内心深处响起的哀鸣,飙升的肾上腺素依旧无法让王楠的身体移动分毫,却让他的大脑转动的更加迅速。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又沉没,他试图从中找出能救他一命的部分,可除了过往的生活经历,他什么都找不出来。

    似曾相识的疼痛再次从身体的各处传来,正当他认为死期将至的时刻,一声似狐狸般尖锐轻佻的笑声却是突然在他的耳畔响起,王楠的大脑瞬间清明,驳杂的念头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今早卢毅对他说过的话。

    “小王,我忘带钱了,早上这顿饭算我欠你的。”

    不是,为什么是这句话……

    可还未等王楠想明白,一声如婴儿啼哭般清脆的鸣叫骤然在整个空间扩散开来,濡湿温暖的触感轻轻附在他血肉模糊的脸颊上,顷刻间便为他的脸庞填充上了新的血肉,替他抚平了所有伤痛。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去,发现一只洁白无瑕的狐狸不知何时蹲在了他的肩头,正亲昵地舔舐着他的脸颊,见王楠看向它,便发出了一声如人类一般的窃笑声,颇为玩味地眨了眨自己湿漉漉的眼睛。

    在那对饱含春水的眼眸里,王楠看到了自己完好无损的面容。

    再一眨眼,那只狐狸却是凭空消失了。

    “狐狸……”他轻声呢喃了一句。

    可下一刻,王楠便发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他的掌控,在一阵惊呼声中,他的身体化作了一只狡黠的狐狸,以正常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动作灵巧地向后方退去。

    “队长,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了!”他慌乱地向站在身后的卢毅喊道。

    下一瞬,一只手便拦住了他的身体,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便毫不费力地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行动。

    感受到身体的主动权终于是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王楠顿时安下心来,可刚想回头道谢,卢毅却是毫不留情地拎起他的衣领,直接将他甩到了自己的身后。

    随后,一道暗紫色的火焰从卢毅的后背升起,在男子轻飘飘的指示下直直撞向身前的空气。

    奇诡的火焰与无形的力量交融在一起,在一道道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声中,将蛮横的力道消融在了火焰投射下的阴影之内。

    吹了吹空气中并不存在的灰尘,卢毅笑着走到花轿前,半蹲下身,以不可质疑的力道紧紧攥住王楠刚刚按住的左脚,将其中一只鞋子轻柔地套在了上面。

    “我猜你是在昨天晚上才苏醒的,对吧?”

    感受着手底下越发僵硬的躯体,卢毅不慌不忙地朝另一侧的周乘月摆了摆手,随即抓起几乎只剩下白骨的右腿,继续悠闲地说道:“真可怜啊,才刚想吃点东西恢复一下,就遇上我了,你真是够倒霉的。”

    花轿里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卢毅似乎听懂了,有些惋惜地摇头说道:“放过你?那我以后可就没有什么清闲日子过了,更何况……”

    它伏低身体,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光裸的腿骨上,对着拿在手中的另一只绣花鞋柔声说道:“早饭没有吃饱,我还是有些饿。”

    感受到从掌中传来的颤动越发强烈,卢毅愉快地咯咯一笑,有些恶劣地轻声说道:“别这么着急嘛,再穿上这只鞋子,你马上就会正式出现在人前了。”

    它的脸上咧开了一抹夸张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可惜唯二的人类只能看到它的背影,只有名义上的同类能够目睹它的真容。

    纤长的手指在一根粘连着血肉的白骨上流转,悉心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颤动,卢毅极度享受地微微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它突然窃笑一声,像是恶作剧般柔声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从我的手掌心里逃出去,我就让你离开。”

    “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嘴上耐心地询问着,手上却是将那只绣花鞋不由分说地套在了森森白骨上。

    看着不知是因愤怒还是恐惧而颤抖不已的花轿,卢毅像是逗弄孩子那般吹了声口哨,它直起身体,朝着面前的红布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响晕开了晨曦的光芒,沥青铺就的路面从它的脚下蔓延开来,将黄褐色的土地驱赶出城市。

    远处的高楼拔地而起,无情地挤压掉了密林存在的痕迹,静止的血色湖泊开始缓缓流淌,一层薄薄的冰浮在上面,将蜿蜒的河流漂洗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

    站在宽阔的大桥中央,卢毅笑看着横在身前的艳红花轿,朝着那件死物轻慢地勾了勾手指。

    一直挂在轿前的红色帷幕无风而动,伴随着唰啦一声轻响,轿中的一切便跃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里面,只有一双绣花鞋。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咦?它,它的脚去哪了?怎么可能只有一双鞋子?”

    王楠抓起身旁男人的衣袖,慌乱地说道:“周哥,我们没有眼花吧?”

    “鞋子才是它的本体,也就是说,咱们带着一个诡异走了一路……”

    周乘月皱眉说道:“那照这么说来,之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血脚印又是怎么回事?”

    他吐掉嘴里的草叶,抬头看向背对着他们的卢毅。

    然后,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笑容。

    好了,知道是谁干的了,可以跑了。

    周乘月面无表情地想着,转手扛起王楠的身体,头也不回地向着大桥的一边飞奔而去。

    在一声嘹亮到足以撕破天空的唢呐声中,被扛在肩膀上的王楠应声抬头,看到了此生永远无法忘怀的风景。

    六条洁白如玉的狐尾像花瓣一般向着天空舒展,它们比水晶更纯净,比雪更苍白,比春风更轻柔,却拥有着无可撼动的力量,将大桥另一头的暴虐与恐惧尽数阻拦在外。

    白色的绒毛从尾尖扑簌簌地落下,在朝阳的映射下,就像一朵朵洁白的雪花。

    在一声空灵飘渺的啼鸣声中,王楠情不自禁地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好美啊……”

    钢筋铁骨的轰鸣掩埋了年轻人轻声说出的话语,他的身体跟随着重力的指引向下落去,直到呼啸的风吹散了手中的绒毛,他才反应过来。

    桥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