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听到阿斯伦的话,脸上流露出了一抹讶异的神情,他张开口,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说:“您的态度值得我考虑考虑。”
“啧,考虑什么?”阿斯伦的脸色骤然紧皱,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被沉重的鼻息微微吹起,他不耐烦地说道:“老威廉,你别再装了,老子不关心里面的东西,但你不可能不关心。”
他扶着腰上的便携枪械,眯起眼睛说道:“没有力量,但足够贪婪。”
“感谢您的夸奖。”威廉笑道:“贪婪于我而言是一种美德,阿斯伦上校。”
“但您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并非不关心您口中的大家伙,我只是结合了您的态度,在认真考虑我要为这份贪婪所付出的代价。”
“老师,我觉得没有问题。”
拉图蒙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年轻人站在威廉的身后,浅棕色的眼眸幽幽地看向阿斯伦,说道:“阿斯伦上校,不用担心,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可以解决。”
混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五楼的标示牌隐藏在一大片漆黑发臭的血液里,几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只因通往楼上的唯一通路已经被鲜血浸染,如一条红色的溪流。
五楼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有伤亡人数吗?”威廉问道。
“死了三个。”
阿斯伦将烟随手丢在了地上,指着楼梯的尽头说道:“派到这栋楼探查的人到了楼上就断了信号,看这外面的模样,应该是死了。”
他转头,用自由联邦的语言对随行的一位衣装凌乱,精神萎靡的岛国人说道:“把你知道的情况说一遍。”
“好,好的。”岛国人一脸紧张,操着一口并不熟悉的自由联邦语言说道:“昨晚上,那个爆炸……”
“这位先生,不必勉强自己,你可以讲自己的母语,我听得懂。”威廉拍了拍明显不安的岛国人,用流畅的岛国语说道:“我应该称呼你什么?”
“啊,我叫青木一建!”岛国人见威廉一副很好沟通的模样,便扯了扯被自己攥皱的衣服,用岛国语说道:“昨晚,那些神秘人预言的爆炸把我惊醒后,我便跑到外面查看,当时,当时整栋楼都闹哄哄的,明明当时还有很多人……”
随着青木一建继续深入昨天晚上的回忆,他的身体抖动的越发厉害,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表现出了明显的恐惧。
“他们死了吗?”威廉轻声问道。
青木一建深吸了一口气,在一段并不漫长的沉默后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死了,五楼的人全死了。”
“这里,变成地狱了。”
如血的夕阳重新洒在这片已经成为废墟的土地上,浑身脏乱的岛国人褪去了一个夜晚历经的疲惫,心惊胆战地打开房门,慢慢挪到了楼道里,将目光投向了如今一片狼藉的人类文明。
在他的身后,满地的玻璃碎片映出了黄铜门牌上的三个数字:438。
一声短促却震耳欲聋的尖叫压下了嘈杂混乱的人声,陷入震惊中的青木一建被吓的身体一阵抽搐,他匆忙抬头,却只能看到一片斑驳的天花板。
他又迟疑地转头,和从另一侧出来的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悄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摇了摇头,因巨大的恐惧而惨白无比的脸映入青木一建的眼中,让他攀在围栏上的双手禁不住颤抖了起来,他颤声问道:“灾难真的来了?”
“不是假的吗?”他神情激动地猛拍栏杆,大声重复道:“不是假的吗?”
“要是假的,那就好了。”
面容重新变得憔悴的青木一建指着满是鲜血的楼梯,盯着楼梯的尽头,对认真倾听的威廉说道:“因为那声尖叫,我和鹤田君从楼下走上来,想要知道五楼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然后……”他颤声说道:“这层楼,活过来了。”
“随后,活过来的楼层吃掉了五楼的居民,是吗?”
戴上白手套的威廉摸了摸坚实的墙体,依旧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原谅我的冒犯,但在楼下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你和你口中的鹤田君在一起。”
染上猩红的手套缓缓抬起,顺着青木一建的视线指向楼梯的尽头,他说道:“鹤田君是在这里离开了吗?”
“……是的。”
青木一建低垂下眼眸,干涩的话语从嘴中艰难地吐出:“我没有,来得及救下他。”
“是这个怪物做了什么吗?”威廉说道:“不必愧疚,当孤注一掷的猛冲撞不破挡在身前的高墙,调转回头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青木一建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迅速抬起头,一双充血的眼睛紧紧盯着威廉,喘着粗气问道:“我没有做错什么,都是怪物的错,是吧?”
“是的。”威廉面色如常地应道,并不在乎对方的转变。
“是,是啊,怎么能怪我呢,当然不是我的错……”青木一建抬起手,大力地抠着自己的眼角,低声自语道:“是啊,都是怪物的错……”
“所以,青木,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威廉跨步挡住了想要走上前来的阿斯伦,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说道:“你知道,时间紧迫,死者已逝,我们应该说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翻弄纸张的声音混着平静而一致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五楼响起,拉图蒙斯合上做完口述的笔记本,对身旁正在四处观望,如同第一次进游乐园游玩的孩子一般好奇的威廉说道:“老师,是快要踏入‘危害’级的‘普通’级诡异,优先程度在我看来不高。”
如今的五楼仿佛已经成为了恶意涂鸦的杰作,暗红色的血液涂满了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恶臭的味道经久不散,整个楼层一片寂静,如同青木一建口中的地狱。
“‘危害’级啊,海顿区的实验基地都只有三只啊,不,应该是四只。”
威廉将手附在涂满鲜血的墙壁上,像是在抚摸着一件造价高昂的艺术品:“拉图蒙斯,老师不懂,我们可以活捉它吗?”
“我想研究诡异是如何进化的,我很需要它。”
咔哒。
话音刚落,一声短促的开门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威廉转过头,发现身后的房门竟然打开了一道一指宽的缝隙。
“你好。”威廉笑着打了声招呼,转身靠近了那扇房门,似是毫无所觉般地说道:“没想到竟然还有幸存者,真是难得。”
那道缝隙慢慢扩大,一只属于人类的眼睛从黑暗里探出,它看向威廉两人所在的方向,一只惨白的手慢慢爬出了门框。
“我是……”
沙哑怪异的声音从门缝里渗出,攀住门框的手指爬出门框,明明已经伸出了三根手指的长度,却迟迟没有见到人类手掌的部分。
它说:“我是,幸存者。”
它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模糊不清的话语中带上了一抹哭腔:“我是……幸存者吗?”
话音刚落,拉图蒙斯突然向前一步挡在威廉面前,右手紧握成拳,挟着一股劲风轰在了面前的铁门上。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厚重的铁门轰然碎裂,大片墙体因为巨大的力量剥离下来,痛苦的惨叫伴随着猩红的血水从砸出的坑洞中喷溅而出,落到拉图蒙斯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可刚刚腐蚀出的伤口却是如同幻觉一般迅速愈合,拉图蒙斯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挥出了第二拳。
五楼的墙壁迅速崩解,拉图蒙斯不知何时变成金色的眼睛迅速扫过被打破的墙体,虬结在一起的猩红血肉在其中蠕动,发出了不安而躁动的哀鸣。
他的视线迅速定格在了两人脚下的地面,不顾突然从地底钻出的惨白而锋利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抬起脚,朝地面猛地一踏。
轰!
大楼坍塌了。
“草,两个疯子!”
阿斯伦站在外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禁偏头喃喃自语:“海顿区的监视等级,看来还他妈得提高。”
“拉图蒙斯,真的不能让它活着吗?”
两道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跃而下,拉图蒙斯放下抗在肩上的威廉,老人刚在地面上站稳脚跟,便看向已然成了废墟的公寓楼,一脸惋惜地说道:“真是可惜,这本来会是一个很好的研究样本。”
“老师,这只诡异已经融入了这栋大楼,我们无法将它单独抓出来,您要是想要,我们迟早可以抓到更好的。”
“你说的对,拉图蒙斯,我们可以抓到更好的样本。”威廉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这里于我而言,就是宗教区口中的天堂啊。”
“这是独属于我们科研者的天堂。”
接过拉图蒙斯手中浸满鲜血的圆形镜片,他心潮澎湃地继续说道:“而天堂,也定将会回应虔信者的愿望,将我所想要的一切交予我的手中。”
老人缓缓抬手,将镜片举到了自己的眼前,在一片鲜红的世界里,他看向了天空的太阳,氤氲朦胧,恍若置身仙境。
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好一片天堂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