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陈子弘猛然踏前一步,凌厉的杀气凝成实质,刺向明显已经有了退意的江明兰。
寒风呼啸,山林沙沙作响,四周只余树叶飘零之声。
江明兰见他没有留情,当即神色一凝,张开嘴巴,将一团粘稠蠕动的黑色肉块吐在了地上。
“侦探!”
陈子弘朝身后大声喊道,速度不减地袭向江明兰。
可是他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上一步,在陈子弘即将把刀刺向江明兰的脑袋上时,那团蠕动的肉块突然像发酵的面团般高速膨胀起来,挡下了他的攻击。
陈子弘看着面前眨眼间就膨胀至成人大小的肉团,神色一沉,转手接住了抛至身后的东西。
刀尖一划,黑红色的血液便立刻破开脆弱的袋子,淋到了那诡异的肉块上。
令人恐惧的惨叫声迅速从中发出,在一阵阵泛着血红色的蒸气中,他用力一挥,看向怪物的身后。
那里只有一片空地,江明兰跑了。
“……”
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密林,陈子弘一言不发地淡定转头,面上毫无表情,可藏在外衣口袋里的手却是紧握成拳。
“先知……”
听到这句话,陈子弘侧目看去。
朱乘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弓着腰,表情带着还未消退的恐惧。
见他看过来,朱乘云便举起左手,五指张开。
一颗支离破碎,黯淡无光的珠子便呈现在了他的手心中。
风一吹,那颗珠子便消散在了风中,再无踪迹。
“你们先进道观吧。”
转眼瞧着道观门口一身狼狈的三人,他保持着一副温和的笑容,用另一只没有拿刀的手拍了拍朱乘云的肩膀:“去吧,好好休息。”
朱乘云听话地点点头,便转过身去,慢慢挪动步子,带着三人走进了道观。
在消失前,朱乘云回头看了他一眼,陈子弘见状,摇了摇手,笑着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呼——”
见四人终于是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陈子弘顿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双脚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草,那混蛋的力气可真大!”他面容扭曲地低声嘟囔着,捂着自己颤抖不已的手臂直喘气。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江明兰的每一次进攻都让他难以招架,要不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战斗技巧,他早就被打死了。
痛死了!陈子弘在心里大声哀嚎道。
可他也只敢在心里喊几声,因为道观就在不远处,他若是喊的太大声,会被里面的人听到的。
一时之间,陈子弘的耳边只剩下了呜呜的风声,以及自己抽痛的喘息声。
时间在他眼里已经失去了意义,待缓了一段时间后,他将自己沉重的身体砸进了身下的草地里,仰躺在地,看向繁星点点的星空。
“还是这地方好啊,有星星看。”
他将带着血液的短刀随手丢到一旁,用还有力气的左手抹了一把自己满是汗水的脸。
泥土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陈子弘看着头顶的星空,慢慢舒展起了自己的眉头。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那把短刀。
“哎,这杀猪刀也没有什么用啊,早知道换一把更好携带的刀了。”
不是都说杀猪刀可以镇鬼吗?
怎么对江明兰不管用呢?
陈子弘撇了撇嘴,像是撒气一般捶了一下短刀,却是不慎打在了刀柄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他倒吸一口凉气,哀嚎两声,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右手。
过了许久,他才再度面无表情地重新平躺在了草地上。
不过说实话,这刀也真是够硬的。
陈子弘搓了搓自己依旧有些阵痛的手腕,想道:接了那么多下攻击都没有碎,以后得问问那个肉铺老板,再买几把这种刀。
经历了今天这一出,归一教的人估计就不敢再呆在这座山上了。
那样,明天的山顶之行也将会轻松很多。
可还要好好想办法才行啊,他虽然自称先知,可经过这几天持续不断地锻炼,他现在也只能预知三分钟的未来,根本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的事情啊。
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陈子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嚎,却又害怕道观里的人听到而刻意压低了声音:“好累啊,动脑子实在是太累了。”
“有没有不用动脑子的办法啊!”
无人应答,只有寒冷的风和夜空的星星与他作伴。
发泄完心中的压力,陈子弘便不再说话,只是躺在草地上,静静地望着天空的浩瀚星河。
他浑身酸痛,站着还没有什么事,可一躺下,疲惫感便强行将他黏在了地上,再难爬起。
陈子弘眨着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回想着过去的一切,有前世的,有此世的,有已经发生的,也有还未发生的。
我是不是该给另一个陈子弘立个牌位?
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容易多想,就在这样的时刻,陈子弘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想起另一个陈子弘留给他的笔记,想到了另一个自己与他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脑内止不住地去想:自己现在算是顶替了对方的身份活着吧?
让他保护这个世界,本来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但陈子弘总是感觉怪怪的。
就好像,是自己偷了对方的人生一样。
陈子弘的心情渐渐变的低沉了下去,全然没有刚才战胜江明兰的喜悦。
那块玉,也是碎的不成样子了……
他吃力地将右手挪到口袋里,一阵摸索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玉佩碎片。
可这已经是他能摸到的,最大的那一块了。
陈子弘记得,这块玉佩是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的。
它安稳地压在一个相框下面,而相框里有一张照片,应该是一张全家福。
之所以说应该是,那是因为照片里的父母不知为何都被剪去了,只余下了笑容灿烂的陈子弘一个人。
他在过去,也剪去了全家福上的父母吗?
就算剪去了,那么又是为什么?
陈子弘早已没有了任何印象,只依稀记得父母离开自己的时候,他哭的很厉害,没有人在他的身边,整个家里除了自己的呜咽声,死一般的寂静。
也许,当时的自己,在恨自己的父母吧,恨他们那么早就抛下他了……
啧,别瞎想了,想太多了没什么用。
闭上眼睛,陈子弘呼吸着山林中新鲜的空气,终是将肺中的郁气尽数吐出,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时候不早喽,睡觉!
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陈子弘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发现没有沾上其他东西后,便拾起身旁的短刀,吃力地站了起来。
叮。
刀断成了两截,一半被他抓在了手里,一半落在地上,在月光下散发着锋利的寒芒。
这玩意可不能留在这里。
如此想着,他又弯下腰,拾起了另一半刀片。
再次抬起身体,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涌上全身,他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形成一个彩色的漩涡。
但陈子弘还要动起来,或者说,他得逼着自己动起来。
像是刚刚适应自己的身体一般,他摇摇晃晃地向着道观走去,没走两步,又慢慢恢复到了曾经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听到了警笛鸣响的声音,声音传的很远,他在山上都听的一清二楚。
看来是那些逃下山的游客报警了。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艰难地抬起脚,跨过道观高高的门槛。
这门槛好高啊。
陈子弘听到自己对着屋内的人说道:“怎么还不睡?”
声音很平淡,但又带着难以忽视的温柔。
“先知,我们马上就收拾好,今晚您睡在床上吧。”这是何永元的声音,他很熟悉。
他看到自己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留给程耀吧,睡地上容易着凉,程耀,把手机给我吧。”
其实,陈子弘也没有力气走到床边了,他现在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肯定会浑身发疼吧。
他在心里忍不住嘲笑起了自己虚弱的身体,不愿再挪动一步。
他接过手机,无视何永元隐藏在帽檐下的担忧神色,尽力表现正常的躺在何永元刚刚铺好的床铺上。
“我没事,只是去做了一些事情,有些困了。”他平淡地说道,转过身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陈子弘是先知,但先知不是陈子弘。
陈子弘可以伤心,可以迷茫,可以疲累,但先知只能清醒,必须得气定神闲,运筹帷幄。
好累。
他的脑内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突然,意识模糊的陈子弘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被单柔软的触感触碰到了他的指尖,他下意识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慢慢沉入了睡梦之中。
他莫名感觉,今晚的自己应该能睡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