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元音才确信陈子弘口中的人真的是他。
哇,我好厉害啊,竟然能帮助他们解决所有问题呢……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挥去神色中隐隐残留的迷茫,直截了当地问向陈子弘:“你这家伙不会一早就知道我有能力吧?”
现在的元音已经不会将陈子弘当成一个送财童子了,声音自然便连着态度一起恢复了正常。
“对啊。”
陈子弘笑了笑,说道:“要不然我怎么会被称作先知呢?”
在说话的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雾霭深处,一只手探入口袋,似是在等待着什么:“道长,你也不想自己的道观被毁掉吧?”
“……”元音不发一言。
其实,这样逃走也不是不行。
假道士有些为难地想:他不想打架啊,万一打不赢怎么办?那不就交代在这儿了吗?
他这半吊子的模样,怎么可能打得赢?
而且,这破道观都烂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没什么好在乎的……
想到这里,元音咬了咬牙,直接转身离开,甩掉站在门外的三人,急忙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先知,他怎么走了啊!”
看着元音匆匆离开的背影,陈子弘听到了两个年轻人的声音。
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对着周清和程耀说道:“不必担心,命运已然告诉我,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道长他只是需要想一想,仅此而已。”
毕竟,这座道观可是他前世最为心心念念的地方啊。
想到这里,陈子弘便将视线透过眼前的迷雾,看向那燃烧着烛火的房间。
砰!
伸手挥开挡在身前的木门,元音匆匆看向那张摆着蜡烛的老旧木桌,面色阴沉。
之前收拾出来的木箱依然安放在桌子上,老道士留下的东西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宁静的暗黄色泽。
似是觉得心有愧疚,元音走上前去,啪的一声将箱子合上,不想再看里面的一切。
挪开摆在桌沿的烛台,深吸几口气,他低下身,开始迅速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
如果按照陈子弘的说法,这道观怕是要保不住了,还是趁早开溜吧。
活到这么大,他还从未和任何活人打过架,这突然就要提刀上阵,他拿头去打啊!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类,结果竟然给他造成了如此之大的麻烦,真是麻烦死了!
元音深深叹口气,将桌子上的摆件一并扫进了自己的包裹里。
眨眼之间,小小的包裹便变得鼓鼓囊囊。
还有什么东西来着?
他快速环视四周,额头因为急切竟是流下了汗水。
从外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元音深知时间紧迫,急的在屋里团团转。
对了,还有东西,他还有东西!
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一拍脑袋,迅速走进里屋。
真是不应该,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
如此想着,元音满脸愧疚地看向摆在供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张黑白遗照。
遗照中的年迈老者在两支散发着柔光的烛盏映照下,面含笑意地看着匆匆走进的年轻人。
“别这么急着走,摔了可麻烦喽。”
看着这张没有任何积灰的遗照,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老道士曾经的话语。
于是他忍不住放缓脚步,慢慢走近了那幅遗照。
盯着遗照,他深吸口气,径直跪在了遗照面前,深深磕了几个响头。
良久,他才支支吾吾地吐出了一句话:“我……哎,我要带您离开了,您别怪我。”
元音低着头,不敢再看遗照上的那张脸。
这个道观,是他居住了二十三年的“家”,也是老道士一直以来的挂念。
此刻自己要放弃这里,他总感觉照片中的老道士正在向他投来谴责的目光。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如跪针毡,浑身不自在。
咬着牙,元音的头垂的更低了。
可他还是选择坚持说下去:“我没办法,那几个人惹了一个大麻烦,这道观我怕是保不住了。”
他知道对方已经听不见自己的话了,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就像是在寻求一个安慰:“按您的说法,我有能力,身为道士,我就该除魔卫道,保护平民百姓。”
“但我……哎,我不敢。”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二十三岁的人,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我胆小,您又不是不知道,别难为我了,哎。”
“我攒了一大笔钱了,我治不好您,但还能给您选个好地方,咱也没有必要再待在这破道观了……”
“您看看,这里黑不拉几,啥都瞅不到,还不通风,咱再换个地方,到时候能看的风景可就多了,说不定还能和其他人做个伴。”
话语轻佻,可元音的面色却是晦暗无比,眼皮耷拉下去,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烛火摇曳,他有些胆怯地抬起头,却是泪眼朦胧,已经看不清老道士的脸了。
轰隆!
一阵巨响轰然传来,属于女人的嘶吼虽然依旧模糊,却依然被元音收入了耳中。
他听到了属于朱乘云的尖叫,带着难以遏制的恐惧。
他听到了陈子弘平静的安慰,带着令人安心的语调。
元音迅速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抽了抽鼻子,一脸无措地喊道:“我去,这是要进来了啊,爷爷,咱快走吧!”
说着,他直起身,上前想要搬起老人的遗像,却不成想和老人对上了眼。
老人的眼睛依然带着笑意,只是,不知是不是元音的错觉,老人的神色中竟是多了几分悲伤。
“音儿,你,我舍不得,这地方,我也舍不得。”
“我不想离开这里,我还想再看看这里。”
模糊间,老道士的声音似乎正从这张遗照里传出,再次在元音的耳边响起,让他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这句话,是这位老人临终前的遗言。
外面的轰鸣声越发刺耳,元音的面上挣扎了起来。
他慢慢抬手,迟疑地伸向摆在台子上的遗照,可余光瞥见那两盏摇曳的烛台,竟是又收回了手。
“爷爷,我……”
老道士临终前的话语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看着四周斑驳的墙壁,他轻轻将手搭在了一尘不染的台子上。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四周黑色的阴影骤然活跃了起来,烛盏无法照亮的黑暗迅速延伸,化作黑色的丝线,于他的手中汇集。
一支漆黑无光的毛笔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即使有着烛火的照明,也反射不出任何的光亮。
他紧紧攥住那支毛笔,过了良久,他的眼神才慢慢变得坚定。
“我听您的。”
元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里屋。
纸张翻动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而哗哗作响,元音猛地从桌上抽出十数张宣纸,大步走进了院中。
程耀和朱乘云已经进了另一个房间,但程耀却还是时不时地探出头来,好奇又畏惧地看向外面的迷雾。
陈子弘依然站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似是等候多时。
“想好了吗,道长?”
一如既往的平静嗓音平息了元音激动的情绪,他整了整身上的道袍,郑重地点了点头,问道:“快来了吗?”
“这是我的道观,我的财产,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玷污我的财产!”
说完,他站到道观门口,双手叉腰,看向外面的浓雾。
雾气翻腾,似有猛兽出笼。
但外面却是分外寂静,竟是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响动。
不过管他是什么,元音都打定了。
打不过……打不过再跑也不迟!
如此想着,元音的身板站的更加笔直,只不过若是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的身子离门口稍远了几步,已经站在了陈子弘的身后。
看着这一幕,陈子弘却是依旧欣慰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向着旁边不紧不慢地挪移了一步,笑道:“往左边让一步。”
啥?
元音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搞得一懵,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刻,一道比他高大的人影迅速冲进了道观,直直撞在他的身上,将他撞倒在了地上。
什么鬼?
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