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贺一个来月没回家了,平日里就在衙门里对付着睡一觉,醒来就是不停地忙碌。
不仅是他,整个衙门里的所有人都是这个状态。
以前,老林头总是对林贺说,干什么事换什么骨头。
老人家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最起码衙门里的官员们从以前的懒散拖沓转换到最近的忙碌不停,大家还是都被迫接受了,主要是,也没有办法不接受。
一队队军士站在衙门外值守,刚开始的时候,下属们每日上职都是战战兢兢的。
其实这回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不过,宣化府以及云州都处于事件的焦点,因此林贺格外忙一些。
张家联合齐王意图谋反,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事发之后,情况很快得到了控制,京城有禁卫军,张阁老及其党羽很快被打入大牢。
宣化府这边呢,在齐王举兵包围总督府的时候,归文启就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齐王没有太多挣扎,很快就束手就擒了。
“他是什么反应?”林贺疑问道,他对这位王爷了解不多,只知道从前在宣化府的时候有听说他比较低调,也很少如他的藩王兄弟们一般欺压百姓。
“平静。”归文启淡淡道。
“平静?”
“是的,他既不痛哭流涕地悔过也不激动愤恨地谩骂,似乎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于是平静的接受。”
林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非成败转头空。
“京里来了旨意,皇上的身子好多了,要见齐王。”
齐王算是皇上比较重视的几个儿子之一了,封地不错,平日里赏赐也不少。
可是林贺想想其他几位皇子王爷作死的后果,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位的结局应该也会很惨吧!
张家在宣化府积淀了近百年,势力庞大,党羽重大,林贺这段时间的任务就是抓人、抄家、审人、然后再移交给京城。
当然这还是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属于被牵连、连坐,而影响到的一些家族势力。
真正的齐王、张家身边的人,早早地被盯了起来,几乎事发之后就很快被抓住,然后移送到了京城。
至于归文启,几年不变,他的周身气质中似乎增加了属于他的武将世家独有的狠厉的气味,不论是杀人还是用刑,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作为一个科举出身的人,能让上位者信任,把领兵统帅的任务交给他,林贺十分佩服,十年后或者二十年,估计他就是下一个阁老吧。
林伯英进了京城之后,也算是见多识广,有了经验了。
这回,他早早地让郑杰给他准备了厚厚地被褥和冬日里最厚实的衣服,拿到刑部班房里,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数百个犯人被移送到刑部,大多是齐王和张阁老的亲信。
皇长孙更是日日来刑部办事,他们几乎一刻不能停歇,重刑之下,少有骨头硬的人,张阁老的罪行被罗列地越来越多,从他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侵占民田到欺男霸女、交通内臣、意图谋反。
齐王身边的人反而没一个人被提审,似乎大家都忘了这件事,连皇长孙也缄口不言。
“林大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关在大牢里就当不存在吗?”说这话的是今年刚到刑部的一个年轻人。
林伯英没说话。
皇上这是人老了,心也软了吗?是不想想放儿子一马了?
同样的,东宫也在考虑这件事。
“父皇这是人老了,知道心疼儿孙了。”太子妃叹了一口气,齐王几乎是太子带大的,兄弟间原本感情不错,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太子刚查出来的时候也难以置信,可事实就是这样,他的兄弟要杀他,夺他的位。
“你是怎么想的?”太子妃问。
太子沉默良久,苦笑了一笑,“我唯恭谨侍陛下!”
这件事,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听从皇上的号令。
------
乾清宫内,皇上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张阁老和齐王本来打算的是,让张贵妃在皇上的饮食中下药,只要让皇上一病不起。
再以流言逼迫太子彻查此事,从而有借口让诸位藩王入京侍疾,齐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发兵京城,废太子,另立新君。
当然,张阁老在此之后是否另有安排就不知道了,事发之后,张家一众党羽都被打入天牢,张贵妃也以服毒自尽。
只留下了十二皇子满目仓惶,很快就病倒了。
皇上知道他们的阴谋之后一边是被奸臣逆子气的,一边也有年老之后身子不好的缘故,很快就病倒了,之后顺理成章地假装被人暗害,躺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用完了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和手,皇上虚弱地问道,“那个逆子他可有说些什么。”这件事之后,皇上更显老了,半躺在床上和寻常农家的老人并无一分不同。
“齐他并未说什么,只是一直要见陛下。”刘进中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仿佛地上有洞一般。
齐王被人从牢里带了出来,还有人给他收拾了一番,出来之后,就又是从前那副气定神闲的王爷模样了,不要人领路,他大步走在前头。
“不必你们领路,这座皇城,原本就是本王领着人打下来的。”后来的几十年,他又在一遍一遍地回忆这座皇城,畅想着将来入主的一天。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东方升起的太阳,这样暖和的阳光,他怕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吧。
“参见父皇。”进殿之后,齐王纳头拜下。
“你还有脸来见朕。”帝王在重重的幔帐之后,沉声说道。
“不是您从小就教育我,想要的东西就要争取,要夺到,这才是您的儿子吗?”
他们几兄弟从小就是一视同仁,一样在军营里混,一样跟着父亲出生入死地打天下,有几次在战场上他和死神擦肩而过,父亲也并未安慰过他什么,只是平静地告诉他,“有欲望就有战争,我的儿子不能当懦夫,不能给旁人低头。”
可是,等父亲功成名就,拥有了天下的时候,为什么就突然不同了,他们就得卸甲、乖乖地俯首称臣,不只是向父亲,还有大哥,甚至,将来可能还要向自己的侄子,那个毛头小子俯首,一个头磕下去,世世代代就都是奴才!
他凭什么不能争?凭什么不能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