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间,皇帝才幽幽转醒,他手中还紧紧握着那封厚厚的万民书,上面的姓名有的写得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的墨洇了,皇帝定定地却看得十分专注。
太子轻轻的抽了抽皇帝手中的万民书,见抽不动,劝道“爹,放下歇一歇吧。”
皇帝起身,想要坐起来,太子赶忙搀扶。
“老大,你知道爹生平最恨什么。”皇帝面无表情,和下午那个暴怒的人判若两人。
太子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家老爹这是怒到了极点。可要说这件事背后没人推动,他也是不信的。
想了想,太子低声道“爹,眼下事情闹得这么大,咱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那些人想要朕不好过,那他们就统统都不要过了。”这些匹夫,以为朕软弱可欺不成?
“先把那些朝中的蛀虫料理了,再清理那些背后煽风点火的人!”皇帝一锤定音“太子,这事儿得你去,去把那些贪官污吏给朕通通杀了,凡是伸过手的人,都抄家,灭九族!”
太子明白,皇帝的意思不是让他去京中坐镇,而是亲自去这几个州县走一趟。
“你把骁骑右卫的人带上,让铁汉给你做副手,若有抵抗者,就地斩杀!”皇上冷声说道。
看太子还在犹豫,皇帝不由得腾起一股火“你在这儿犹犹豫豫地给朕做什么?有什么顾虑就说!”
太子咬了咬牙,噗通跪下“爹,若是涉及皇室宗亲该如何处置?”
太子这话说的比较委婉,其实这几州所涉及到的皇室宗亲都是太子的亲兄弟,并没有别的宗亲。
皇上的脸顿时沉了下去,“你这话是何意?”
皇上虽然给自己儿子都封了食邑,但并未允诺他们参与政事,只是让他们安享富贵,因此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上头伸手。
但是太子是清楚的。
他的这些兄弟上任后屡屡胡作非为,不仅大肆侵占田地,欺辱土地,在朝廷的税收上伸手也不是头一回了。
以往,太子不想让皇上以为他对兄弟无情,才装作不知,但私底下,太子都是清楚的。
这回,当地的官员为了堵他们的嘴,肯定也没少往那几个兄弟府上送银子。
听说他们在封地的日子,比自己这个太子过得还潇洒。
皇上问过之后,太子一直不敢抬头说话,可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良久,皇帝说道“若是有皇家宗室涉案其中,都给朕拿到京城来,朕要亲自问罪。”
“是!”太子磕了一个头,下去了。
是夜,东宫。
太子妃投了一个热巾子给太子敷到了膝盖上“你这是受得什么夹板气啊。”太子妃苦笑。
太子是最难做的,既要公正廉洁,又要友爱兄弟。
不帮弟弟们瞒着吧,被皇上说不友爱兄弟,兄弟也觉得太子是将来的皇帝,此刻正位东宫占尽了便宜,他们捞点银子享受享受怎么了?可一朝东窗事发,恐怕皇上又要埋怨太子,不能管好下面的弟弟,给皇上抹黑。
现在好了,给弟弟们求情吧,对天下百姓和文武百官无法交代,不给弟弟们求情吧,又会被说太子冷漠无情,打压兄弟。
太子也无奈地苦笑两声,“我这是两头不讨好啊。”
“要我说,老二老三他们也是太过分了,眼看着百姓都要饿死了,还不肯收手,真是作孽啊。”想起现在正在忍饿挨冻的百姓,太子妃的眼睛也红了。
太子妃小的时候跟着他爹到处打仗,也是挨过饿受过冻的,因此最能感同身受。
“唉,百姓刚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又”说着太子妃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她是见过什么叫饿殍遍野的,那是她童年时代的阴影。
太子无奈地凑过去给太子妃擦了擦眼泪“别哭了,我们家的母老虎什么时候哭过啊。快去给你家夫君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就要出京了。”
太子妃想到这茬儿,立马擦了擦脸,正要往内室走,又返了回来握住太子的手“杀了他们!把那些贪官都杀个干干净净!五马分尸!”
太子紧紧回握住太子妃的手,温柔地回答道“好!”
------
林伯英正在给郑谷和林贺上课。
最近朝廷上大事频发,林伯英都一一讲给了二人听,科举考试中时策也是重要的一环。先前林伯英在大陵县备考的时候,无法知道朝廷大事,都是方夫子托人抄了朝廷的邸报给他看。
现在林伯英就在翰林院任职,可以说是离朝廷中枢最近的地方,因此也用不着邸报,每天都能有第一手的资料。
林贺和郑谷听了这事儿也是义愤填膺。
林贺忽然想到了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林贺感慨万千,一时不妨念了出来,林伯英震惊地看向林贺“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林贺:
林贺可不好意思把诗圣的诗据为己有,只好说“我,我忘记从哪儿看到的了。”
林伯英没再理他,反而又问郑谷“你觉得皇上会怎么对那些藩王呢?”
这个问题可算是难到了郑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上会忍心杀了自己的儿子吗?林伯英也在自己问自己。
“必须杀啊。”林贺听到了这个问题,一点都没带犹豫的说道。
“何出此言?”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这件事闹得这么大,甚至激起民变,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林贺根本用不着思考,就一口气说完了。
“不过我猜,太子肯定会给藩王们求情的,当然了皇上肯定会坚持大义灭亲的。”这样一来,皇上也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上了,太子也是一个友爱兄弟的好大哥了,双赢!
不过后面这句话林贺没胆子说出来,敢编排皇上和太子,不要命了?
听了林贺的话,林伯英和郑谷都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