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瞒不住老朱,朱标坐在老朱身旁,索性坦言道:
“虽然朝廷令旨是召所有功勋武将还朝,可实际上,无论北境还是高丽军中,都尚且有副将坐镇。”
“各营副将吗?”
老朱咂吧咂吧嘴,脸上不免浮现出几分担忧之色。
仅用各营副将坐镇边军的话,未免有些不太稳妥。
可就在老朱即将开口之时,却见朱标深吸口气,沉声叹道:
“爹,如今我大明虽是武德昌盛,可能战的将帅数来数去,还是当年跟您打天下的那些人。”
“这些将军当然可用,儿子也知道好用,可他们大多却已接近老年。(五十岁便是老年。)”
“儿子担心的,乃是没有壮年将才没法后来居上。”
“徐叔、汤伯、宋国公、冯国公,还有表哥,他们自然都是百年难遇、千古难寻不世出的良将。”
“可是爹,一旦这些将军谢幕,壮年将军中还有谁能堪当大任?”
“蓝玉,沐英,顾时,还有谁?”
“允恭、汤鼎、邓镇、冯诚,二弟三弟四弟,他们又年纪尚浅,仍需磨炼。”
“将来儿子继位以后,总不能让一帮知天命的老将继续挂帅出征吧!”
“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明军武青黄不接吧。”
看着眸光深沉的朱标,饶是老朱也不得不承认,朱标所忧当真有理。
他一直觉得自己尚且年轻,甚至还能上马再战。
因此他便觉得当年跟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个老兄弟也依旧年轻,还能提刀立马再守卫大明二三十年。
可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而那些个老兄弟,多少也该让他们陆续退下来,在家荣养,颐享天年。
“所以”老朱一手搭在朱标的肩膀上,似随意谈心般,柔声说道:“让各营副将坐镇边军,便是你给这些后辈将帅的晋升之路?”
“不错!”
“论及军武,无论是将帅悍勇亦或是排兵布阵,军中一些副将不比功勋武将差。”
“所以让副将暂且领兵,也有筛选可用之才的意思。”
“而且爹,您知道此举还有个什么好处?”
见朱标眸中闪过光芒,甚至有的激动盯着自己,期待自己发问。
老朱也给朱标面子,嘴角微微上扬的同时,笑着追问道:
“还有什么好处?”
“提拔军中副将,不仅能让我大明武备始终充沛,有能将才不被埋没。”
“而且将来让各营副将接替功勋武将的军权,那些老将军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嗯”
看着眸光炙热,甚至都有些兴奋的朱标。
老朱沉吟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虽然眼下功勋武将已然归心朱标,可贸然让他们将兵权交还给朝廷,定然还会有不少人心有微词。
到时候朱标安抚他们,也要费神。若再加赏赐,对朝廷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毕竟历朝历代,老臣去国,皇帝之所以要大加赏赐,不仅是为了彰显天家恩德,厚待老臣。更多的却是安抚人心,防止这些老臣作乱。
而让副将接替功勋武将的兵权,想来那些个杀才不会有甚意见。
毕竟各营副将都是这些杀才一手提拔起来的,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袍泽,他们哪里会有怨言!
朱标这法子,倒是给了功勋武将一个软着陆,而且还能为朝廷省下一笔安抚老将的开销!
“还有,爹!”
朱标直接站起身子,很是激动看到老朱。
“让各营副将接替兵权,最妙的还是在于这些副将出身天南海北,故乡并非一地一郡,而且大部分也不是淮西人。”
“如此,即便将来大明征战,这些将帅屡立战功。”
“可似洪武初年,淮西出身的武将勾结成党,乱法弄权的事便不会发生!”
言至于此,朱标顿了一下,目光不由看向院中太空,语气也多了几分欣喜。
“近两三年,徐叔他们依旧总领军权,之后便是蓝玉、沐英以及那些被拔擢的副将撑起我大明军伍。”
“在然后,允恭、邓镇还有二弟、三弟他们也已经成长,自当让他们继续统帅。”
“不仅重用老一辈的将帅,同时还拔擢军中有为的副将,如此迭代重复下去,大明军武绝不会出现断层!”
被这么一说,饶是老朱也不由感叹朱标目光的长远。
不仅重用开国老将以及他们的儿孙,而且不断吸收军中有为副将。一直有新鲜血液加入,大明武备定不会出现断层。
而且!
对于原先跟自己打天下的那帮子杀才,老朱还是十分了解的。
他们中大多都没什么脑子,更是少有人能像徐达、汤和那般,对朝堂政治极为敏感。
所以洪武初年,淮西武将结党弄权的情况,老朱当时也的确极为头疼。
不过朱标所说的办法的确可行。
和文臣不同,武将们大多性子憨直,各营之间也暗暗较劲。
若没有同乡之情,很难将这群桀骜不驯的杀才聚拢在一起。
至于文臣
有利则聚,无利即散,今日李党,明日牛派,辗转不定。
真要说起来,文臣因结朋党,抱团取暖才最让人头疼。
“标儿,今日朝会上那费成仁”
“儿子也有些始料未及。”
朱标目光转向老朱,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按说费成仁今日弹劾毛骧,展露头角,当是二弟私下授意。”
“可儿子也有些没想到。”
“汤伯率先提议召诸将回京,李善长也同样赞同,甚至就连儿子这个太子都开口肯定。”
“可偏偏费成仁区区一个吏部侍郎,他竟敢带着一帮文臣进言阻扰。”
想到朝会时费成仁那死谏的样子,朱标不由轻笑出声,语气也多了几分玩味。
“家有犟儿,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没想到吏部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诤臣”
“狗屁诤臣!”
朱标话音刚落,老朱猛砸座椅,当即怒声斥道。
也是见老朱这副样子,朱标一时不解,很是疑惑的看向老朱。
“爹?”
“你小子是真看不出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费成仁是个狗屁的诤臣?”
“他分明就是想成就诤臣之名!”
“你没看跟着他一同弹劾毛骧的官员,还有跟着他一同劝阻召诸将回京的官员都是哪些?”
“那些都是四五品的小官,其才不能担任朝中要职,其能不足得天家器重,所以这些人便想集结在一起,成就清流之名!”
对于老朱所言,朱标心中虽也有同样猜测。
可费成仁在朝堂上敢于直谏却也是事实。
毕竟他并不知道召诸将还朝背后的深意。
费成仁更不知道,那些副将足可守备边境,一旦倭国、高丽心怀叵测,大明正好有机会实行灭国之战。
“爹,未免偏颇了些吧。”
“毕竟费成仁所谏也并非不无道理。”
“哼。”听到朱标对费成仁竟还抱有几分幻想,甚至还有日后重用费成仁的想法。
老朱冷哼一声,旋即冲门外喊道。
“蒋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