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被刘伯温这么一说,原本还想置身事外的李善长,终究有些坐不住了。
方才朱标在朝会上,所言整改税收制度。
不仅有提高商税,改变官绅不纳税的前规。
甚至就连寺院、道观的私产也都牵扯了出来。
所涉及到的包括勋贵、官员、士绅、商人,甚至还有僧侣。
可偏偏是忘了百姓!
整改的税收制度中,也未曾提及百姓赋税,更未提及土地新规。
毕竟朱标全面整改大明税收制度的决心不容置疑。
先前国库每年的收入,百姓的粮税都是占据大头,多的时候甚至高达九成。
既然要充实国库,开源节流,朱标又怎可能对百姓粮税置之不理。
且不说朱标绝非愚钝之人。
即便朱标未曾亲历民间,即便朱标再怎么糊涂。
哪怕是古往今来的暴君、庸主,但凡国库缺钱的时候,他们也知道从百姓身上索取。
可朱标是何等英明!
为充实国库,他竟对百姓税收置之不理?
况且赋税徭役的土地新规,几乎是现成的。
毕竟凤阳已有先例,纵然推行会有不小阻力。
可朱标,或者说是他们朱家的人。
哪个是因官员劝阻而停滞不前的人?
朱标心思深沉,又怎么可能不趁国朝税改之时,将百姓赋税徭役的土地新规推广全国?
想到这里,李善长愈发觉得不对劲。
当看到刘伯温大步朝东宫走去。
李善长眉头一紧,旋即快步两步,追上去询问道:
“伯温!”
“你求见殿下,可是有何大事?”
“哦?”刘伯温故作诧异的看向李善长,“善长兄此话何意?”
“难不成奏报殿下之前,在下还要先禀明善长兄?”
“你又何必如此!”听到刘伯温出言讥讽,李善长倒也不以为意,没好气道:“此次回京,你我不就想着朝事落罢,得以还乡荣养?”
“你我所求相同,自然也该互通有无。”
“你何必跟我还藏着几分?”
被李善长这么一说。
刘伯温朗声笑道:“善长兄所言极是。”
“在下求见殿下,乃是为毛遂自荐。”
“果然”李善长心中暗道一声。
也是此时,只听刘伯温继续说道:
“今日早朝,殿下有意让善长兄主导赋税徭役之土地新规,可善长兄却不愿接下此等美差。”
“在下于朝堂、士林、百姓之中的名望虽不及善长兄。”
“可为了能名留青史,在下也愿毛遂自荐,承担此事。”
“纵然可能会落个身后之名狼藉不堪的下场,可百年之后,自有人知晓这赋税徭役新规的重大意义。”
“保不准还有后人似尊崇商公一般,为在下树碑立传!”
见刘伯温说完,似生怕自己反应过来一般,径直朝东宫走去。
李善长忙开口笑骂道:
“好你个刘伯温,竟然抢我的差事!”
“嗯?”
“刘基,你莫要忘了,当时在凤阳时你我便已经说定。”
“你主持修建凤阳三司,我推行百姓赋税的新规。”
“如今回朝了,你竟要抢我的差事,夺我的功劳!”
听到李善长这番话,刘伯温故作疑惑,很是茫然的回道:
“善长兄,你不是不愿接这份差事吗?”
“谁说我不愿!”
李善长神情严肃,正色说道:
“我私下已经筹划好该如何将赋税新规推广全国。”
“可你刘伯温竟要半路杀出来,抢夺功劳!”
“事成之后,岂不是骂名由我来背,功劳由你来享?”
李善长故作恼怒,煞有介事仔细打量了刘伯温一番,旋即没好气道:
“早先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刘基平日里清雅独居,装出一副世之大隐的高深模样。”
“如今为名流千古,竟也能做出半道摘桃子的腌臜手段!”
“善长兄见谅,在下实不知你私下已有筹划!”刘伯温连忙告罪道:“若知如此,凭在下与善长兄相熟半生的情谊,安能争抢善长兄你的功劳!”
“不需多言,百姓赋税新规之事,在下这就奏明殿下!”
语罢,李善长先刘伯温一步,快步朝东宫走去。
实际上。
李善长又怎会看不出来,这刘伯温分明是在用激将之法。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无非是撺掇他承担起推行赋税新规的重任。
可饶是如此,李善长却依旧愿意就范。
一来,此次税改涉及全国,包含士农工商甚至僧侣,朱标的决心没有半分转圜余地。
二来!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李善长不愿主导推行新规,乃是不想人到晚年,得罪天下世家。
不想步商鞅后尘,落个不能善终的下场。
更不想李家后人,被官员、世家所不容。
可他李善长更不愿见到刘伯温担此差事。
毕竟他也能看的出来,百姓赋税的新规乃是真真切切有利于民的良策。
他和刘伯温明争暗斗了一辈子,无论名望、官职、爵位,哪怕是圣心。
他李善长都能稳压刘伯温一头。
若身后之名落后于刘伯温,他李善长自然也不甘愿。
若刘伯温担此差事,名垂千古。
那与刘伯温明争暗斗一辈子的他,指不定被后人怎么诟病呢!
所谓不争一时,争万世。
他李善长能赢了刘伯温一时,便也要胜刘伯温万世!
东宫门外。
当李善长、刘伯温赶到之时,竟发现高启、宋濂等人尽数站在门外。
“诸位大人,小的刚才已经说了。”
“太子殿下今日不见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请回吧!”
东宫太监刘保儿一脸无奈,冲高启等人忙开口说道。
可饶是如此。
高启却依旧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转而冲刘保儿道:
“劳烦公公再次通报,臣等有要事禀明殿下。”
“若六部将税改奏疏呈报上来,即便我等言之有理,也是为时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