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掂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又把头向四周围张望,终于找到一个没有什么人的角落。
心里蠢蠢欲动的欲望,被理智猛地一下摁了下来,不一会儿,又探出个头来。
他轻手轻脚地拉开那挎包的拉链,里面整整齐齐地叠好几张一百块的粉红色钞票。还有安静地躺在挎包里面的身份证,钥匙和银行卡,学费收据什么的。
它们就像传说中美人鱼的脸,平躺在钱包里,眼睛里都是些迷人的光芒,正微笑着注视着易立。
他犹豫了一下,用颤抖的手简单地数了一下钞票。整整十张,也就是一千块钱,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一个高中学生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
时间滴答滴答地,在手腕的手表上,来回地踱着步伐。
第一秒钟。他犹豫着,一颗半悬着的心,像钟摆一样来回地摆动着,在陷入孤寂的时空里。
小小的心房里,两个巨人开始了搏命的决斗。一个叫良知,而另一个叫欲望。
他们持戟握剑的,一场有关正义和邪恶的对抗,在浓墨重彩的心灵描写里,开始了。
“我该支持哪一方呢?”易里的心揣动着,在思考的领域上,来回地踱着步。
第二秒钟。一个接着一个的念头,像潮水涌上堤坝,在深邃的眼光里,捧出一个接着一个璀璨的瞬间。
两个巨人打得不可开交,心房里氤氲的感情,变成了一地的支离破碎。
“或许,我该做出选择了。”易立在观望里,小小的念头在新房里发芽,生根,开花,然后结果。
第三秒钟,悬浮着的答案终于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转念一想,现在那个女生丢失这笔钱,还有证件和钥匙,该有多着急啊!这或许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或许还是她在这个学校的全部希望……
她还扭伤了脚,这笔钱或许对她来说,非常的重要。一想到这儿,易立脸上的表情抽动着,他的心抖动了一下,好像掸去了不少的尘埃,阳光从两栋楼之间的阴影入侵,打在了易立浓密的眼睫毛上。
第四秒钟,他想明白了,转身走过了教导处前的楠木树树荫。
……
当易立再次跨进教导处的大门时,教导主任着实吓了一跳,他的脸色铁青着,脸上都是些不好看的神色,像打了好几十个问号!
空调推送的冷风,让人浑身地不自在。
“你是不是又来找挨骂呀?教导处是想进就进的吗?”诧异就这样,完整地嵌在,教导主任深褐色的眼眸里。
“不是,主任!”易立的眼圈有些泛红,毕竟,今天如过山车式的情节脉络,带着紧凑的节奏,自尊像一张透明膜,被毫无保留地撕了下来,被蹂躏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一脚,留下一生难以抹去的污渍。
他开始学会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一直老不吭声的人生。
“刚才有个女生把包落在我这里了,我想通过教导处还给她!”易立的话战战兢兢地沿着轨道爬行。脸上的青筋,刚好裸露在窗户投进来的光晕里,格外的明显。
他的话小心翼翼地,从两个人之间的缝隙挤了过去。空调推送来的风,让寒意默默地侵入骨髓,一丝一缕地晕开,织成了静谧的空气。
“放这儿吧!我待会儿开广播去!”
教导主任没好气地把话颤了颤,大概停顿了有三四秒钟,他脸上绷紧的肌肉之间,才艰难地簇拥出一丁点的笑容来,可能是刚才那件事,易立没给他留下好的印象。
“那主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料想是教导处的空调推来的风,让易立浑身不自在地瑟瑟发抖的缘故,他一刻也不想,浸在这人类制造出来,有别于夏天的空间。
他转身,推开了教导处半掩着的门。
屋外的白光依旧滔天,像是要杀了人一般,无孔不入,无缝不钻。
整个世界匍匐在它的威严下。
他抬起头,骄阳正盛,尽管时间已经是夏末。
那些游离于这个世界里的情绪,若明若暗,变得莫名的清晰。如空气里的尘埃,怀揣着小小的心愿,在太阳光下,星辰一般地闪烁在宇宙里。
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大大的宇宙。
易立从遐想里猛地晃过神来,一只脚迈回现实的世界。一抬头,看见父亲正佝偻着身体,靠在三楼走廊的栏杆边,两只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易立把抬起四十五度角仰望的头颅,赶紧低了下来。毕竟,从父亲忧心忡忡的眼神里,看到的又是对自己,再一次踏入教导处的失望。
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偏不倚地,教导主任在后面推开了门,一阵狂轰滥炸似的嘶吼:
“等等,同学,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易立在那一刹那间,突然有一种念想,空调房里漏出来的冷气,融化在夏日炙热的体温里,消逝得无影无踪。
易立转过头,又瞥了三楼走廊上的父亲,他依然用关怀的目光,传递着有点发烫的体温。
于是,目光有了质量,沉甸甸地从三楼走廊上坠了下来。
落地的瞬间,没有发出一声的声响。
易立赶紧把目光蜷缩了回来,投向了教导主任的方向。教导主任正挂着疑惑的微笑,有礼貌地看着他。
易立张开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了一下,踮着沉重得像注了铅,有千斤重的步伐,踱回到教导主任的身边。
易立把脸凑过去,轻轻地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三个字!
一个女人的名字——
“谢晓瑛!”
教导主任脸上,挂着的疑惑的微笑,还未摘下来,颜色也依旧醒目,未曾褪去半分的鲜艳。
易立抬起头,愕然一惊,那种疑惑的微笑,像感冒病毒一样,似乎会传染,从教导主任的脸上,完整无缺地,复制黏贴到父亲的脸上。
易立赶紧把目光蜷缩回来,低下头,目光所及,都是水泥地面寸草不生的荒凉。
教导主任把撩起的思绪,浸在心海里大概有好几秒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迎着易立的脸,贴上了一句话的标签:“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老实的!”
易立脸上僵硬的表情,这才稍微地放松下来,他只想赶紧地逃离这里,脚步挪开以后,他有礼貌地说了句:“主任,我先走了!主任再见!”
教导主任意味深长地,又看了易立的背影一眼,文绉绉地说道:“这小子倒也挺高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