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穆耘的全部理论基础,全是刘化东同志传授的。再有的,就是他自己参加革命后,有了些新的理解。现在“赛扁鹊”听罢,不由得啧啧啧嘴称赞说:
“共产党能上能下,能折能弯,大仁大义,像个创江山的样子。我看,将来的天下,非共产党莫属。 你说呢?孩子……”
穆耘心中喜欢,回答说:
“既是您老这么说,那肯定是的。”
好一阵沉默,“赛扁鹊”忽然问:
“孩子,那你入的伙儿,是不是听共产党的呢?”
穆耘想了想说:
“共产党在北平不公开,我们学着人家那样干,也正在找他们呢!”
“赛扁鹊”不说话了。好久,穆耘以为老人家睡了,可细细听听,又没有酣声。
好久,“赛扁鹊”才又说:
“过去不造反,想不了那么多,今天一闹,就得想想了。要想翻江倒海,非得入大流哇!”
穆耘点点头,应声说:
“您老看问题,就是高人一筹。”
“哎,睡吧,睡吧!得想着这件事,这可是头等大事儿呀!”
老人睡不着觉,在翻身。穆耘,也久不能寐…
此时此刻,穆耘是想不到的,他刚才虽说是跟“赛扁鹃”谈天,可实际上,是对全体侠女社的人员,进行了一次讲演。他们一开始聊,李素贞就被人扶着,领着众姐妹躲在帐幔后的另一间屋宇中全神贯注地偷听了。
眼下,穆耘、“赛扁鹊”睡不着,李素贞、赵杏梅她们压根儿就没睡。她们躲在一间密窟中,在开着会议。按照这一次穆耘谈出的计划方案,非得要一个飞毛腿儿当洋车夫不可。
姑娘们跑得快的倒有几个,但跑短途,没问题,可要从天桥跑到西郊,说不定还得跑到万寿公主坟,这样的脚色可前真难找了。谁有如此出类拔萃的脚力呢?
为此,赵杏梅说:
“依我看,通过正面、侧面多次的观察和考验,可以断定:他不象日伪方面的人。再说,细想起来,小田四郎的磕头师兄弟金彪还是他下手打死的。
如果是小田四郎叫他打进来,那本钱下得也忒高了点儿。我看,他倒象是北平别的抗日队伍派来收编我们的。”
李素贞问了一句:
“哪一伙儿人有这么大胃口?”
赵杏梅付之一笑:
“共产党连天下都要取。在南方他们占地盘,跟蒋介石打了十来年了,还不敢收编我们吗?”
李素贞忙点头:
“嗯,我瞅他也象是共产党。算来,他是第二次替共产党说好话了。这共产党真就那么好吗?”
赵杏梅说:“我不管它这个党,那个党!他若是好人,我们就可以听他的,若不是,就宰了他!”
李素贞点点头:
“对,对!我看就这么办。到那天,咱们明着就按他的计划办。那个车夫,就叫他干。多派些人跟着保驾,瞅架势不好,就拿枪先垫补了他。我看瞧比武事小,考验他事大”
“好,”赵杏梅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那,这几天怎么办?”李素贞考虑地问。
赵杏梅说:“还是老办法,我明天找他谈。他只要一应下来当车夫,咱就约法三章,说这是军规。大师姐下了令了,说在行动之前,这几天不许一个人到地面上去。
他即使应了,也得遵我们的令行事儿。否则,就地正法。当然,这也为防他是跟日本人商量妥了到这儿来诱我们的,不叫他出去,就是不叫他事先给日本人送信儿。
不过,此次留他,因为有了……“他注意到李素贞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就不讲那谓到嘴边的“那事儿”三个字儿,直说:“自然,要客客气气的了。”
李素贞又点了一下头。
赵杏梅瞟了她一眼,想来,自从她十三号宅子负伤遇救以来,泼泼辣辣的性格,有了明显的变化。她不爱说话了,变得沉默寡言了,仿佛总在想着什么。就安慰她说:
“素贞,甭愁,我看,这样下去,你坐花轿的那日子不远了。”
不料,李素贞却苦笑了一下说:
“我的好姐姐,我自己出嫁倒是小事儿。我总在想:这么多姐妹跟着我,我能给找到一条真正的出路,那才是大事儿啊!
我时常自己问自己,李素贞哪李素贞,你的本领,能有你的父一辈大吗?没有,没有哇!他们那么大本领,扑腾了半天,还是仅拼了一死。你又如何?可这一回,你自己死了倒是小事儿,你手下,还有几十口子人的生命呢!”
赵杏梅听她说得如此动情,不由也触动了心事儿,顿时很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两个姑娘,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了。其她的姑娘见首领如此,也纷纷垂了头,有的,还暗暗擦起眼泪来。
她们的会议,是开出结果来了。可到了后来,大家又是一阵伤感。李素贞见此,马上“哈哈”一笑说:
“你看,这象什么?不是受逼迫,肯上这个梁山?既是上了,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搬倒葫芦洒了油。我看,只要咱们姐妹抱在一起,最起码,出口冤气,临死拉个垫背的,是闹得来的。
不然,咱们这些唱戏的、卖艺的、缝穷的、当小的、当窑姐儿的下九流,还不任人捏个圆,踩个扁哪?想想咱们自秘密拉出来闹,虽说是逢过凶,可到底是大难不死,是凶化吉的。这么说,咱们有天保佑,真该好好乐一阵子呢!”
她的一番话,又说得众人有了几分喜色。她这才宣布:
“大家休息了吧。”
众人散去,只剩下李素贞、赵杏梅了。两个人互相瞅瞅,李素贞一声长叹:
“哎,虽说是干得不赖,可士气总是这么低……”
赵杏梅压低了声音说:
“你还不知道呢?这两天,有个不要脸的受不了钻地洞的苦,讲牢骚话了。”
李素贞柳眉一竖,问:
“她讲什么?”
赵杏梅低声恳求地讲:
“不说了吧……”
“不,一定得说!”
赵杏梅瞅她脸色十分难看,才叹了口气说:
“她讲,整天这么见不得人,还不如挨个操,挣二块半大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