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彪倒在地上,他临下房去救人,先四处一看:见又有三四个黑影奔枪声而来,远远的街上还有好多人跑步奔这儿来要围宅子。他顾不得多想,一纵身,跳下高房,背起倒在地上的李素贞就跑。
可能他开枪、跳下、背人的一系列动作太快了,使受伤人的同伙儿慢了些,他背起人,跳了一层院子,才有三个黑影迎住他,低声喝:
“什么人,敢大胆背大师姐?”
穆耘一定步,听他们俱系女人喉音,急中生智,简练地说:
“我是你们的朋友,快,掩护!日本人围了宅子了。”他的话又简单、又精练,还有下命令的味道,说毕,不等回答,背着人又跑。
那三个女人,见他不像伤害大师姐的样子,说得又明白,有一个说了句:
“兵分两路,快!”
三个人,一下分成了两半儿。一个追上穆耘,说了句
“跟我来……”
另外两个,穆耘也无暇顾及了。穆耘跟着引路的女人跳墙进了胡同,推开一道墙上的暗门,下了地道,听到远处打枪,引路的女人也往后打枪,才明白她们本是有周密计划的。
他一进地洞,只感到阴暗潮湿,不辨南北,正在踌躇,身后隆隆一阵砖响,地道门被关,黑得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他更不知怎么办了,背着人,只是呆立着打愣儿。
片刻,耳畔女人招呼说:
“走,跟我走!”
“唰”,一道亮光,闪在眼前。原来,引路的女人,打亮了一只手电筒。
她在前面引路,穆耘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不到二百米,就觉身上的人份量重了,自己也出了汗。
突然,头上有人说话:
“好,来了……”
他一扬脸儿,才看出,他被人引到了一口枯井的底部,上面,有人咕辘放下一个大筐来。
引路的女人说:
“先将大师姐吊上去。”
穆耘放下背上的人,与那女子配合,小心翼翼,把她扶进筐里坐稳,大筐随着一阵辘辘响,冉冉升起。
穆耘还想等着大筐二次吊下,吊自己上去呢,一侧脸,眼瞅着引路的女人,手扒井壁砖缝,飞身随上。他心想:既是如此,我也就跟上去吧,于是,随后也爬了上来。
他从井里一上来,才看明白,这井是被一间小房子盖住的,井口有雁翅般排列着的二十多位持枪、拿棍、握匕首的女人。她们个个短衣襟、小打扮,一脸杀气。为首的人还坐在太师椅上。他还没弄明自怎么回事儿,只见太师椅上为首的女人一指他说:
“他就是前门大街假扮大师姐的人,先绑了他!”
众女人一拥而上,不容分说,七手八脚,就把他按在了地上,搜去了兵器,捆了起来。穆耘没有防备,心想:我救了她们的人,如此待我,岂不是恩将仇报吗?又一想,绑就绑,看她们能怎么样?且先将就着。
只听为首的又吩咐:
“解走他,咱们走!”
有人上前,用块黑布,蒙住了穆耘的眼睛。有两个女人挟持着他,朝外走去。穆耘东西南北莫辨,耳听远远的车鸣人吼,小风飕脸儿,猜想自己是在街上走呢。大概走了足有一个多钟头,猛听耳畔她们叫:“到了。”还拉了他一把。
“只好先委屈你了……”她们说着,给他解开了眼罩,并一推他后背。他没提防,踉跄了两步,进了一间空房子。
“咔咔”锁头响,身后的门被锁住了。
他急转回身,借着月光一看,女人们抛开他,向前边一个小跨院走去。他很不明白:我帮了她们,她们捆了我,关进这里,又一锁了事,这是干什么呢?
猝地,跨院里传来一阵女人悲切切的哭声,夹杂着低沉的呼叫:
“大师姐,大师姐呀……你醒醒……”
“嗯?”穆耘猛一下打个冷颤,心说:“听这一哭,莫非是我救下的那个女人不行了吗?她是她们大师姐,这可够糟的呢!”
此时此刻,那哭声更加凄惨,一阵阵,一阵阵,是痛彻肺腑的哀嚎。哭声牵动了穆耘的恻隐之心,勾起了他的豪侠心肠。
他一憋气儿,膀子一晃,挣得六股麻绳纷纷断裂,一步走到门前,伸手顺门缝往外摸,摸到铁栅栏门上吊着的拳头大的铁锁。他攥紧锁头,又运了一口气儿,暗叫一声“开!”将身子往后一仰,“哗啷”一声,拉下了门鼻子来,铁栅栏门“吱扭”一声自己开了。
其实,凭着他的一身功夫刚才不是怕将事儿闹复杂了,耐着性子,那些女子是捆不了他的。他走出了牢门儿,回头望了望,只见门口上方一块石画,刻有“省身思戒”四个大字。
“噢!”他乐了。“想来,我是被关在和尚、道士们圈犯戒的不孝弟子而修造的私狱中了。”不用说,此处不是僧庙就是道观了。无暇深究这些,先探哭声,他一蹿上了房,来到了跨院儿。
此处,一间厅房的里外,全是人,没有一个不掩面哭过的。细听,悲切切,全是女人。哭着哭着,其中有的还直叫:
“我们可怎么办哪……”
穆耘来到厅房的顶上,掀开瓦,居高临下望去,只见屋里明晃晃点着六根大蜡烛,床上,李素贞牙关紧咬,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已是昏过去多时了。
一个老道姑与一个小道姑给李素贞剪开裤子腿儿,擦洗伤口,枪眼并不大,可小半条腿儿,已是青紫发黑了。
穆耘一惊:不好,她中毒了。只听老道姑说:
“贫道才识浅薄,恐怕治不了姑娘此伤,宜请众位大姐姐,早拿主意。估计请不到高手,太阳出来阳气升,毒气散开,毒归了心,这人就完了。”
老道姑话还没说完,屋里屋外又是一阵大哭。
为首的一个大姑娘,“咚咚”给老道姑下跪,众人亦跪下了,苦苦哀求,只要道姑救命。
老道姑也是老泪纵横,哭着说:
“我要是有这本领,拼一死也是该的。想我这紫竹庵,若没有李小姐维持,早已化为灰烬了。我岂能知恩不报?”说着,道姑也磕头在地,只是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