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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机缘

    因此番得了王灵官传信,是故亥时将至之际,宋渊已解去外裳,倒卧榻上,静候千里之外的张了性摄魂入梦。沈鱼知后,自是心焦,遂坚持在宋渊塌边守着。

    宋渊见了,与她笑道:“行此造梦之术,须得黎明方能转醒,姐姐也去歇着吧。”

    只沈鱼听着,却摇头应道:“我不困。”

    “那……你去做些旁的事吧”

    沈鱼此番仍是摇头,“我没旁的事可做。”

    宋渊闻言,无可奈何,苦笑道:“你这般瞧着我,我睡不着。”

    “那你闭上眼睛吧。”沈鱼说着,又伸手拽住被角道:“反正,我是不走的。”

    宋渊听得,暗里叹了一息,也不劝她,却把被子掀开,拍了拍身畔的地儿道:“那你上来吧。”

    沈鱼见宋渊不再赶她,遂解了外衣,蹭掉鞋子,爬到宋渊身旁躺下。宋渊见此,伸手抱住沈鱼,转眼看了看她搁在一旁的绛红衫裙,说道:“姐姐穿红衣裳真好看。”

    “嗯,这是阿萝给我备下的……”沈鱼说罢,想了想又道,“你觉着好看,往后我天天穿红裳。”

    宋渊听得此话一时间心中只觉又甜又苦,只他怕沈鱼瞧见自己神色,便索性把她的脸按在怀里,“可是你穿白衣裳也很好看的。”

    沈鱼不知宋渊此时所想,只觉被他这般抱住,不意间便觉双目沉沉,四肢疲乏。她脑子混沌,想了会宋渊适才说的,方应道:“那我白天穿红的……晚上穿白的。”

    宋渊听沈鱼说话含糊,似有困意,遂拍了拍她的背道:“好,还得画今天的妆。”

    “我……明天让阿萝教我。”

    宋渊闻言,垂眼见沈鱼强撑着精神,不愿睡去,不禁笑道:“姐姐睡吧。”

    “不,我得陪着你……”

    “你现下不就陪着我么?”

    “早……早知如此,便教张真人把……我的魂也……”

    “嗯?”宋渊听至此,悄悄看了眼怀里的沈鱼,见她果然睡过去了,便也合上了眼。他这般听着沈鱼气息缓缓,不一会也随她一同睡着了。

    宋渊入睡不久,只蓦然觉着眼前一阵微亮。他睁眼过来,却见自个竟是走在一条青砖道上,而原来尚在怀中的沈鱼已不见身影。宋渊见此心中微异,转念间却隐隐记得有件要紧事要办。然而他思来想去却仍是想不起来,也便把这事撇了开去,只沿那青砖路信步而行。

    宋渊这般走着,未几便见得路尽处竟是朱墙绮户,大门正上方还悬着一牌匾,写着“斋宫”二字。宋渊见得这两个字,霎时间只觉心中一跳,忽地便想起了自个是被摄进师父梦中,与他千里相会。

    思及此,宋渊立时便推开宫门往内闯,又直直朝斋宫的正殿走去。待他走到正殿,果然见得张了性早已在殿中候着。

    自西京一别宋渊与张了性已是多日不见,故而此番虽然只在梦中仍教宋渊欣喜。

    “师父!”宋渊喊了一声,走到张了性跟前,便朝他一拜。

    张了性见此,与他摆手道:“起来吧。”他说着,又把宋渊招到身旁道,“过来坐着。”待宋渊坐下了,张了性又拍了拍他肩膀道:“伊王围阁皂一事,为师已经知晓了。见源,你做得很好。”

    宋渊闻言,微微垂首应道:“师父谬赞……今夜得与师父梦中相会,弟子有两件事向师父相求。”

    “你说。”

    宋渊应罢便把早前伊王围山,眼下又封锁灵州之事一一同张了性说了,“师父,伊王无道,不知害了几多大周百姓性命——是以弟子求师父把那《千金翼方》中的硫黄伏火法献予圣人,好制衡伊王。”

    张了性听得,沉吟半晌方道:“见源,你可知倘若硫黄伏火法真用于行军打仗,届时……”

    “弟子晓得。可弟子也知道圣人手下奇人异士者众,尽管没有我隐仙献经,圣人早晚也能钻研出硫黄伏火法要义。”宋渊说罢,见张了性脸色沉沉,一时也察不出他心意,便低着头道:“阁皂之围一解,弟子便命人把《千金翼方》送往西京。”宋渊说至此便住了嘴,言下之意,自然是那经书是送是留,但凭张了性决断。

    张了性此番虽是心中有事,但见宋渊年纪轻轻,办成件大事却是不骄不躁,心中颇感宽慰。只他转念想到那五百年的蜘蛛精与他传信,说道宋渊竟是剜心炼丹,累得自己性命堪忧,便问宋渊:“我收到你托那鬼谷大仙送来的信,信中写道你剜心炼丹,却不曾说道为何?现下你便告诉为师吧。”

    宋渊听得,默了默方道:“当年我冒认见山上阁皂拜师……虽得师父怜悯纳入门下,可我却是失约了,师父可还记得?”

    张了性闻言颔首道:“记得。后来我问你为何失约,你彼时应我是在山下等人。”

    “是。”宋渊应罢,却忽而掀了下摆跪在张了性跟前,“师父,弟子在山上等了七年,等着了。”

    “你是为了那人方把心肝剜了?”

    从前张了性只知宋渊身世,却不知扶风郡王与狐妖纠葛。眼下宋渊便把康云霞以及沈鱼之事一并与张了性说了。末了,宋渊又与张了性道:“弟子现下乃无心之人,不过依仗那太公符箓活命……弟子自知剜心炼丹乃莽撞之举,可她若死了,弟子也﹑也不能苟活……师父神通广大,弟子敢问师父可有法子救弟子一命?”

    宋渊这般说着,仍是垂着头不敢看张了性。只一会却听得张了性缓声道:“你起来说话。”

    宋渊闻言,抬首一看,见张了性脸色平和,提着的一口气才终于松了下来。

    此时张了性又拍了拍他的手道:“莫说你我之间的师徒情分,就为着你解了阁皂之困,化隐仙险难于无形。为师也断不能见死不救。是以自收到鬼谷大仙传信,为师便寻思替你续命之法。今夜入梦前,我又为你起了一卦。卦象道你命中有贵人相助,只你良心未泯,当能有解救的机缘。”

    宋渊听得此话,心中一突,忙问道:“机缘何在?”

    张了性闻言,却是以食指指向宋渊胸怀,“机缘在此。”

    宋渊啊的一声,朝怀里探去,却摸得一温软之物。他低头一看,只见沈鱼还卷在自个怀里熟睡,霎时便想起自己现下乃身在灵州赵家老宅,哪里还有西京斋宫?

    造梦之术能教人千里一室,然而黎明俱醒——宋渊思及此,撩开床帷一看,果见天色泛白,已是微亮。他看罢,又收了床帷,躺回沈鱼身边。这时却不禁伸手摸了摸沈鱼的脸面,喃喃道:“你就是我的机缘吗?”

    沈鱼仍在熟睡之中,忽地觉着脸上微痒,便愈发往宋渊怀里蹭去。因二人偎得紧,宋渊便觉怀中之物硌肉。此时他又想到张了性说的机缘,忙伸手探去,把素来收在怀里的锦囊取出。

    宋渊此番把锦囊捏在手中,摸得一滚圆之物,待松开囊口一看,便见康云霞舍予他的三百年内丹正在锦囊中微微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