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溪萝滚进了白茫茫的一片厚雪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在雪里摸索两下,将朱雀提溜出来,随后抖了抖被衣衫染红的雪,左右环顾一圈。
手心泛痛,她索性抓了把白雪,冰一冰止痛。
朱雀窝在肩上,闷闷不乐地说:“主子真的没死么?”
“没死。”姜溪萝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系统没有提醒她回现实世界,只能说明裴忱之还活着。她必须尽快找到他。
然而一望无垠的雪地实在太大,四周空旷什么也没有,他会在哪里?
姜溪萝用雪洗了洗脸,找准一个方向后一踩一个窝地朝前走。大雪扑簌簌地砸下来,适才走过的脚印不过顷刻之间便被填的严丝合缝。
回眸,白雪皑皑。
耳畔朔风凛冽,很容易迷失方向。她裹紧衣襟继续漫无目的地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了一座若隐若现的雪山,在风雪弥漫中宛若海市蜃楼,不知真假。
她奔了过去,却发现它愈来愈远,如何也追不上。没办法,只好停脚歇歇,重新辨别方位。
朱雀忽道:“那是什么?”
偏头望去,雪地中央鼓了个包,底下似乎埋了什么东西。
姜溪萝走过去,踢开雪,入目是一条粗壮的铁链子,约莫有她手腕那么粗。链子叠在一起盘了两三层,这才比其他的地方鼓一些。
她又扒了扒旁边的雪,发现这条链子深埋雪底,她所在之处只是链子没有拉直的一部分,而链头与链尾不知通向何处。
默了一阵,她另外选了块雪地,朝下刨了刨,不出所料,果真还有其他的铁链。
姜溪萝懂了,这方偌大的雪底下,其实俱是通往四面八方的链子。
她挑了一根拉起来,顺着铁链的方向朝前走。
这回竟是离雪山近了不少。只是将将有了思绪,身侧不知从哪袭来几只雪妖,张牙舞爪地便要打她。
姜溪萝浑身上下只有一把匕首,见状只得蓄力后退,找准时机出手,在躲避间划上了其中一只雪妖的脖颈。
雪妖刹那碎成一片雪渣,随风荡走。
姜溪萝谨慎地后退,同朱雀一道解决了余下的雪妖,这才重又拣回那条铁链,瞻前顾后地顺着走。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望见了雪山的全貌。
而手中的铁链已经逐渐冒出雪地,晃晃悠悠地通向山脚,这么看去,应该是被钉在山体中了。
再走近些,会发现有许多相同的铁链钉入山体。她仍是顺着原本的那根走,好容易走到尽头时,瞧见铁链不仅嵌在山中,还锁了一个“东西”。
她看不明晰,因为那个“东西”浑身覆雪,压根看不透是个什么。不过通过庞大的身形大抵能猜一猜,也许是个妖物。
她用匕首轻轻拨弄开白雪,勉强窥得几分面貌。
的确是一只妖,是一只只余骨头架的妖。血肉已经被吞噬殆尽,骨头也在慢慢磨灭。
姜溪萝皱着眉走向第二根链子,同样是锁着个浑身覆雪的妖。
不过这只尚有微弱气息,听闻动静,瞎掉的眼睛茫然地转动,时不时溢出一声痛吟。
化魔鼎实在厉害,她竟能看见被锁之妖的血肉肉眼可见地消失。也就是说,即便只掉进来半刻钟,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扒掉层皮肉。
姜溪萝心底一沉,顺着铁链挨个寻了过去。
她走的急,险些一头栽在雪中,好在扶了铁链。摸了摸冻的发麻的膝盖后,撑着继续走。
第十个、第二十个……通通都不是裴忱之。
朱雀还在前头坚持挨个查探,生怕错过的便是主子。
有些锁链已空,说明其中被困之物已经彻底消散,大雪倾轧,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姜溪萝眼见空无一物的皑皑白雪,心底彻底慌了。
手足无措中,胸前却忽的一阵炙痛,她垂首,惊愕不已。
先前裴忱之给她戴上的玉环,此刻居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从衣襟中掏出来,只见玉环像是有了神识,拉着她往前迈。
她当即反应过来,招呼了朱雀后,便调转方向向雪山另一侧奔去。
玉环停在一根铁链旁。
是个盘坐的人形。
姜溪萝缓缓走过去,抖落了那人身上的雪层,一张苍白的又十分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
裴忱之微垂脑袋,双眸紧闭,眉睫挂着雪粒,两只臂弯被铁链锁住,横吊在上方。玄色衣袍混着凝固血迹,周身上下没有一丝温度。
姜溪萝蹲下来看他,试探唤道:“裴忱之?”
没有回应。
她试图打开锁链,却徒劳无功。
似乎想起什么,她在腰间摸了摸,捏出两颗丹药来,杂乱无章地想填进裴忱之口中,却始终撬不开他的唇。
她捧着裴忱之冰冷的脸,闷闷道:“如果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对方仍是没有反应,若非系统没有说话,她一定会以为裴忱之死了。
因为他真的很像一具尸体。
姜溪萝含着丹药贴上去,好容易渡进他口中,忽而道:“姜仕死了,我替你多捅了他两刀哦。”
默了默,她抿着唇看向远方。
“裴忱之,我不想和你共死,我要和你同生。”
大雪仿佛不打算停下,不多时,裴忱之的脑袋上又积了薄薄一层。
他的脸颊倏然开始腐烂,姜溪萝抬起手掌抵上去。另一只手捏起红白相间的鲛珠,熟稔填入他口中。
朱雀在一旁哀愁地问:“到底要怎么才能救他?”
姜溪萝摇头:“不知。”
那块腐肉放缓了侵蚀的速度,她抓住一把雪,摁了上去。
她尝试同他讲话,天南地北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最后忽然念起不久前他说的话——只要你活着,我便能活着。
她怔愣一瞬,不知怎么,脑中弦动,不由自主看向胸前的玉环。
这只玉环不仅带她出了魔涧的结界,还寻到了裴忱之。
她解下来,放在他面前。
忽地,玉环碎裂,一时间风起云涌,莫大的寒风席卷而来。铁链碰撞铮铮作响,姜溪萝遮住脸,挡住不少肆虐风雪。
风停,她放下手臂。
眼前之人坐在雪地上,手臂已经挣脱开铁链的禁锢,眉眼噙着笑,像以往那样漫不经心地看她。
嗓音冷冽如雪,又似杏花初开。
“姜溪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