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正文微笑道:“这事你猛不丁的一问,我还真是一句话两句话给你说不清楚。”
这个话题真要说清楚,是要从人身上的骨头特点说起,脚上的骨头,因为长期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所以相比较其他部位的骨头结构更加密实,因此一旦脚上的骨头错位之后,单纯依靠手法进行复位,还是非常麻烦的。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受伤者必须要对施救者持有足够的信任,把自己的脚放心的交给对方揉捏。如非如此,但凡心里有一点抗拒或者怀疑,脚被捏痛了或者揉痛了,稍稍发力,非但可能让施救者没办法把骨头推回原位,而且还可能给自己带来更大伤害。
叶正文知道男生对他心存芥蒂,让男生对他心存信任是不可能的,所以只好另辟蹊径,故意拿手术啊截肢啊之类的话吓唬他,直到把男生的所有希望全部击垮。
在这种情况下,他忽然告诉男生还有一线希望,男生的注意力势必就会从脚上拿掉,集中在他所说的这一线希望上。
如此一来,他虽然还是拿不到男生的信任,但却成功让男生的注意力完全偏移,受伤的脚处于绝对毫无防备的状态。
而他本人却是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一脚跺上去,帮他把骨头轻松复原!
整个治疗过程,说起来其实并不复杂,但需要叶正文心思奇诡,出其不意,并且出脚角度和力度严格把控,实在不是三句话两句话能完全说明白的。
好在这两个学生全都是乐道院医护学校的学生,有一些医学知识基础,听他粗略一讲之后,也大致能明白一些。
“叶大夫,原来治病还有这么多门道?”
女学生听得双眼直冒小星星,忍不住夸赞道:“您比我们学校的老师讲得精彩太多了!”
“道理好讲,但是只有落实在实践上,才是有用的。”
叶正文看看时间不早了,就说:“你们两位今天晚上想要回去可能有点困难,不如留下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走。”
男生犹豫了一下,问女学生道:“咱们还是回去吧?反正我的脚现在也没事了,万一再遇到小鬼子,跑起来应该没问题。”
“真的么?”
女学生却还是问叶正文:“叶大夫,天瑞的脚真没事了?”
“你们要坚持走,我想我也没什么理由留下你们。”
叶正文说道:“不过,你要问我意见,这个小伙子最好还是休息一个晚上再走比较妥当一些。”
“那……”
男生想坚持的,女学生却是抢着先说道:“那我们就留下吧!”
……
……
这两个学生是同班同学,男的叫马天瑞,女的叫翟梓悦。
他们俩最终决定当晚留宿之后,叶正文就让二流子临时收拾了一间用作杂物间的小屋,给翟梓悦睡。当然,条件有限,只能让她打地铺。好在现在已经入了七月,天气比较热,睡地上也不会冷。
至于马天瑞,由他自己选择,这天晚上跟二流子挤了挤。
第二天天一亮,他们俩就早早告辞离开了。
幽长的胡同之中,右脚彻底恢复的马天瑞跑也好跳也好,都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异常了。
“梓悦,你还别说,叶正文这个汉奸的医术真是没得说!”
他最后在旁边墙上蹬了两脚试了试,啧啧称奇道:“昨天晚上他吓唬我的时候,我真当这只脚完蛋了,没想到睡醒一觉之后,完全感觉不到疼了。”
“天瑞,你……”
翟梓悦犹豫再犹豫,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叶大夫真像汉奸吗?”
“他有什么像不像的?他本来就是好吧?他要不是汉奸,小鬼子司令部那个什么副司令官,能跟他做朋友?”
马天瑞哼了一声,说道:“别的不说,昨天晚上咱们俩躲马车里,你没听见外面那些巡查在他面前那个谄媚劲?还有后来那个特务队的代理队长,叫什么深田一郎的,你没听见他俩在那儿你情深我义重的?我都怀疑他俩昨晚是不是准备拜把子呢!”
“话是这么说呀,可是,你不觉得昨天晚上如果没叶大夫,咱俩真可能就被抓走了吗?”
翟梓悦问道:“如果叶大夫真是汉奸,他昨天晚上早把我们交给那帮特务了,怎么还会保护我们?”
“呃……”
马天瑞撇撇嘴,说道:“或许是他偶尔良心发现?”
“那他昨天下午还救我一回呢。”
翟梓悦并不认同他这个说法,说道:“咱在街上发传单的时候,巡查跟二鬼子都追上我了,也是叶大夫把我救下来的。你不觉得他昨天偶尔的次数有点多?”
“那你觉得呢?”
马天瑞有点无言以对,反问道:“你觉得他不是汉奸?”
“这个……我也说不好啦。”
翟梓悦思路有点乱,叹息道:“反正昨天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让我觉得叶大夫不像汉奸。话说回来,大家都说叶大夫是汉奸,可也没听说叶大夫出卖过咱们中国人,或者害过咱们中国人什么的,只是说他跟小鬼子的副司令官做朋友而矣。”
“要我说,单单这一条,给他戴上汉奸的帽子就绝不冤枉他!”
马天瑞坚持道:“小鬼子占了鸢都城,烧杀抢掠,坏事做尽,他却跟小鬼子的副司令官打得火热,不是汉奸能是什么?好人谁跟小鬼子做朋友?”
“呃……”
这次轮到翟梓悦无言以对了。
叹息一声,她说:“咱不说这个了吧。对了天瑞,学校现在放假了,你有什么打算?回老家吗?”
“我暂时先不回,在学校宿舍再住几天。”
马天瑞朝她靠了靠,小声说道:“昨天岳老师偷偷出去进了一批油墨和纸张回来,说蓝西璋蓝书记最近可能要发表一篇重要的文章,需要咱们印刷成传单,对外广而告之呢。我这个时候回什么老家?”
“还有这回事?”
翟梓悦眼神一下亮了,说道:“我爸让人送信,还让我这两天就回呢,你要这么说,我也先不回了,就说学校有实验,得过几天才能回。”
“我支持你!”
马天瑞鼓励她说:“国家危难,正是我辈青年尽我所能抗日救国的时候,回不回家都是小事!”
“嗯!”
两个学生渐行渐远,出了胡同的那一刻,恰恰看到一队二鬼子在街上跑步前进,只是不知道又去哪里做坏事。
……
……
马天瑞和翟梓悦走的早,二流子起早买回来的早餐就剩下了大半。
叶正文看他收拾起来,准备留中午吃的样子,就说:“天这么热,放一上午再给放坏了。一会儿带下楼,看见有要饭的,就顺手送给人家得了。”
“好,我听您的!”
二流子以前吃不上饭,也出去乞讨过,知道沿街要饭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听叶正文这么说,果断把没吃完的肉火烧、朝天锅全都聚在一个盘子里,备着往下端。
看他一个人忙活,叶正文感慨道:“昨天晚上别看小马一个劲的挤兑我,至少咱这地方还挺热闹的,他跟翟梓悦一走,就剩咱俩了,有点冷清呢!”
“也不知道邱医生什么时候回来。”
二流子笑道:“等她回来了,咱们三个人在这儿就热闹了。”
“是啊,你这一说,我还挺想她的。”
叶正文问道:“对了,她走那天我不在,怎么给你说的?没说走几天,要去哪?”
“人家邱医生哪能跟我说?”
二流子讪讪笑道:“你要在,保不齐能跟你说的仔细点。”
叶正文挑挑眉梢,却是想到了斜对过的于掌柜。
——于掌柜该知道邱蔚然去哪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