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情况?高队长怎么也帮着请来一位大夫?”
丁承四有些尴尬的看看叶正文,赔笑道:“叶大夫,要不我把人请进来,你们同行见见面。”
叶正文淡淡一笑,把笔放下说道:“丁老板请便。”
他是刘玉成请来的,而门外这位是警备大队一分队队长高茂才请来的,在这个房间之中,都只是出诊的医生罢了。用谁的方子,不用谁的方子,全凭墨韵或者丁承四选择,万一人家更信任高茂才请来这位,他现在开药方反倒不美。
不一会儿,隐约听着公寓门口一阵寒暄之后,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跟丁承四进来了。
对方四十多岁,是个方脸,保养的不错,也有几分气度。
看见叶正文坐在一边,这人脸色微变,朝丁承四拱手道:“丁老板,我不知道您也请了别的医生,是我太冒昧了。既然如此,墨韵小姐的病我不方便再插手,就先告辞了。”
“别别别!郑大夫,这个事情有点误会,您是高队长请来的,事先我也不太清楚,凑巧南城巡查队的刘队长也帮着请了叶大夫,您二位都是咱们鸢都名医,一前一后驾临,鄙人和墨韵小姐多大的荣幸!”
丁承四赶忙劝住,尝试着问道:“你要方便,要不就上上手?”
“叶大夫?”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问道:“叶正文叶大夫?”
“对对对,就是叶正文叶大夫!”
丁承四忙不迭的介绍道:“叶大夫,这位是郑新知郑大夫,在咱们鸢都也很有名气的!”
“郑大夫您好!”
叶正文微微愣神,起身拱手,客气了一句:“郑大夫是杏林前辈,还请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说实话,我恐怕也没什么可以指教的。”
郑新知脸色微冷,说道:“叶大夫跟日军司令部的千叶英助副司令官是至交好友,我这号小医生哪有资格指教您呢?”
叶正文脸色微僵,干脆闭口不言了。
他和千叶英助的事情一句话两句话的说不清楚,反正鸢都城背地后里骂他是汉奸的人不在少数,也不多郑新知一个。
丁承四很尴尬,讪讪说道:“郑大夫,咱们今天还是只看病,不谈别的吧?”
“丁老板,你们既然请了叶大夫,我再上手就显得多余了。”
郑新知却是梗着脖子说:“就此告辞!”
“别别别!”
丁承四赶忙拉住他,说道:“郑大夫,您来都来了,好歹帮忙看一眼吧?要不,要不高队长那儿我也不好交代不是?”
其实他挺讨厌郑新知这个态度的,毕竟,他只是一个舞厅老板,在日本人管制之下赚钱,至少叶正文这边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但郑新知毕竟是高茂才给介绍来的,高茂才他也得罪不起啊!
不请郑新知帮忙给看看,他可就成不给高茂才面子了。
好说歹说,请郑新知坐下给墨韵号了号脉,丁承四擦擦额头上的汗,抬眼看看叶正文不温不火的坐在一边,腆颜赔了个笑脸。
郑新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收脉之后,问道:“墨韵小姐的病我知道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前天是不是喝过白酒,还吃了不少很多凉东西?”
墨韵错愕之余,点了点头。
丁承四更是瞠目结舌,说道:“对对对,郑大夫说的一点都没错!前天晚上演出完毕之后,墨韵小姐陪客人喝了一斤多白酒,后来总感觉太热,就问人要了一个在井水里浸了半天的凉西瓜解渴,第二天嗓子就不出声了。”
“那就对了,墨韵小姐胃热,热遇湿而生气,胃气升腾,蒸灼肺部,导致肺部肌理失调,无法出声。”
郑新知说道:“这个病不碍事,我开个药方,让墨韵小姐先吃吃看。”
叶正文一边听着,倒对郑新知有点刮目相看。
他最早听到这个名字,是从日本留学归来刚进鸢都城的那天——那天,茅季晨去二舅汪俊友的回春堂闹事,就是因为吃了郑新知开的药方没见效——郑新知是在回春堂坐诊的大夫。
当时,他和吕德庸都觉得郑新知用药有点不对症,对郑新知的医术判断自然也就高明不到哪里去,但今天看郑新知给墨韵看病,倒是有鼻子有眼。
“郑大夫真不愧是鸢都名医,单凭号脉就能判断出墨韵小姐犯罪的缘由,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丁承四忍不住夸赞道:“早知道这样,当初还去看什么西医,找郑大夫给瞧瞧,早就药到病除了呀!”
“可别这么说。”
郑新知心情转好,笑眯眯的摆摆手,当场开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方子,递给丁承四,说道:“丁老板,先抓三副,请墨韵小姐吃吃看,应该就能见效了。”
“三副?”
丁承四和墨韵对视一眼,脸色就有些微微变了。
寻常人得了这个病,吃三副药能好,怕是要谢天谢地的,但墨韵是歌手,急等着登台开唱呀!本来就已经耽搁了些时日,现在再要拖延三天才能好,那还了得?到时候,快活林舞厅的客人们还能记得墨韵是谁?
丁承四小心问道:“郑大夫,有没有西医里面说的特效药之类的,能够让墨韵小姐尽快好的,最好今……不,明天能好也行啊!”
“丁老板,中医重调理,遵循循序渐进的法子,你要觉得慢,可以去找有特效药的西医。”
郑新知微微皱眉,眼角余光瞅见叶正文,改口说道:“或者,叶大夫有更好的治疗方法,也说不准呢!”
这是把叶正文架在了火上。
本来只是受人之托来看个病,被人当面羞辱,叶正文已经忍了,现在对方不依不饶,针锋相对,让他非常反感。
你看你的病开你的方子就是了,硬扯上我有什么意思?真当老子是纸糊的?
微微皱眉,叶正文说道:“郑大夫的判断没错,墨韵小姐的病的确是从胃里出的。不过,要说这个病吃三服药才能好,也未免有些拖沓。在我看来,这个病症应该叫土多金埋之症,用上一味药,今天就能好!”
“胡闹!”
郑新知脸色一沉,当即反驳道:“叶大夫,听说你中西医兼修,医术了得,原本还想今天开开眼界,看你叶大夫能有什么良方,让墨韵小姐尽快康复呢。没想到,你好端端的仲景良方不学,偏偏研究这些来历不明的歪门邪道!真是让人失望!”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想起来了,当初你给茅季晨茅知事的八姨太治病,用的是泔水!那时候我就该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搞中医的!你这是胡闹!”
“我的确不是搞中医的,我是尽我所能,根据病人需求治病的。”
叶正文微笑道:“正常不着急的话,郑大夫的这个方子我也认同。这个方子很经典,法度森严,有补有泻,标本兼顾,三副药吃下去,肯定见效。但是墨韵小姐等不了这么久,就得用其他的法子。”
“话说回来,能一味药就治好的病,其实我们也没必要用药太多。”
他问道:“郑大夫,医生是卖医术的,不是卖药的,你说呢?”
“你……”
郑新知恨得牙根都痒痒。
论道理,叶正文说的没错,医生医生,以医术为生计,但他郑新知为了生计,在不少地方轮流坐诊,明面上卖的是医术,事实上为了讨掌柜欢心,也为了多拿诊金分红,往往会在药方之中多添几味药。
这几味药,属于滋补之用,添了没坏处,但不添也不影响疗效,只是为了多收病人药费而矣。
叶正文这一刀戳了他的心窝子,让他怒不可遏,黑着脸问道:“叶大夫,饭可以多吃,药不可以乱下!你敢保证一味药见效?不见效又如何?”
“以后见了你,我给你行师礼!”
叶正文淡淡一笑,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