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虎三舅姥爷的身体很差,常年卧床,几乎不能下地。
叶正文过去给他仔细号了号脉之后,留三舅姥姥继续照顾病人,自己带着王二虎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二虎,老人卧床有多长时间了?五年以上?”他问。
“你怎么知道?”
王二虎吃了一惊,说道:“我三舅姥爷病倒到现在,还真就是五年零几个月的样子!”
“那就差不多了,他身体内有些旧伤,摸着应该有五年以上的光景。”
叶正文犹豫了一下,又问:“我没猜错的话,他病倒之前曾经被人打过,而且打得比较严重。当时看着没多大问题,没成想后来越治越严重,一直到最后,直接下不了床了,是吗?”
“您……”
王二虎听得瞠目结舌,磕磕巴巴的说道:“叶少爷,您真是,真是神了,您这些都是号脉号出来的?”
“脉象记录了人的精气神情况,对于一个合格的中医来说,完全可以通过脉象来判断病人的病情。老人的身体状况摆在这里,追根溯源的话,很容易找到病根。”
叶正文说道:“我说句话,你或者你三舅姥姥可能会挺难过的,不过……我还是说了吧,老人的病其实是被耽搁了。”
“不能吧?”
王二虎倒没难过,只是觉得这话似乎不对,他说:“我三舅姥爷出事之后,治疗的挺及时的啊,这些年,家里再苦再穷,加上亲戚帮衬,也一直没有断了他的药,怎么会耽搁了?”
“这个我知道,治疗不及时的话,他可能连现在也撑不到,但问题是——二虎,你要明白,并不是你治疗了,就意味着有效。”
叶正文叹息道:“你三舅姥爷现在用的药,你记得我进门时看过药渣吧。平心而论,医生给开的药都没问题,但是缺少几味比较名贵的药材。如果有这几味药材,他的状况应该比现在好得多。”
“你是说……”
王二虎如遭雷击,下意识的想到,三舅姥爷刚出事的时候,医生的确也提到过这个问题,说可能会用一些比较名贵的药材,问家里能不能承受得起。当时三舅姥爷自己拒绝了,说自己贱命一条,吃不起那么贵的药。
而事实上,三舅姥爷一家也的确是挺穷的,就算是亲戚们全都鼎力相助,恐怕也给他买不起几天的药。
往事历历,王二虎有些黯然神伤,问道:“叶大夫,那你看我三舅姥爷这个病下一步该怎么治?需要用什么药都没关系,我现在能赚钱了,我给他买药。”
“二虎……”
叶正文挺为难的,拍拍他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有心了,不过,这个病耽误到现在,留在老人身体内的伤已经太顽固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吃药,也已经把胃吃坏了。恕我直言……他可能吃不到明年的新麦子了。”
“啊?”
王二虎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叶正文的胳膊,问道:“叶少爷,你千万替我想想办法啊!我小时候三舅姥爷最疼我了!几年前,他被日本浪人打了之后,家里日子一天不一天,他心里苦啊!我,我还想他要能好,多孝顺他两年呢!”
“我知道,你别激动!听我慢慢给你说……”
叶正文轻轻拍拍他的手背,让他尽可能的平静一些,才说道:“我可以给他改改药方,让他以后能够稍稍舒服一点,但是他的病想要根治……我说实话,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
王二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叶正文,悲伤地情绪瞬间让他的视线模糊起来。
他明白,叶正文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给他说这些。他也知道,叶正文对他实话实说,总比对他遮遮掩掩来得实在。
只是,他内心的感情上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二虎,我给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有个思想准备,在老人往后的日子里,尽可能的多照顾照顾他,多让他享点福。”
叶正文指指旁边厢房,说道:“走,我先把药方给你开了,今天晚上就给你三舅姥爷用上。”
进了屋,他让王二虎点上了煤油灯,然后把门关上之后,忽然小声问道:“你觉得我刚才说的这些,够不够你到巡查队请点假,而不至于被怀疑?”
“嗯?”
王二虎一愣,诧异的望着他问道:“叶大夫你……”
“嘘——”
叶正文示意他小声点,才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人跟踪你,搞不好他们现在就在你三舅姥爷家的院子外面偷听,所以我刚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一般而言,一个人家里要出这么大的事,都会认为这个人一定会围绕这个事转,根本没心情也没可能再做别的。”
讪讪一笑,他又说道:“其实你三舅姥爷不大要紧,只是以前吃药吃坏了胃,有严重的胃溃疡,再加上常年营养不良,身体衰弱。”
“晕——”
王二虎差点没当场叫起来,他咬着牙小小捶他一拳,说道:“叶大夫,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你刚才说的……”
他堂堂五尺铁汉,在这一刻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想要拾掇我等以后有空了再说。”
叶正文朝他咧嘴一笑,又说:“我今天中午跟千叶英助约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俩明天晚上会去小太平街那家全羊汤馆吃饭。不过你现在被人跟踪,我想不好怎么样给你创造脱身的机会,好歹想了这么一个笨办法,你看行吗?”
“我看不行。”
王二虎苦笑道:“小鬼子又不傻,不可能因为我三舅姥爷这个事,就会对我放松警惕的。”
“那可怎么办?”
叶正文感觉挺懊恼的,有点为难的说道:“这不就意味着我这边把事办完了,也没办法及时通知出去了?”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
王二虎皱着眉头说道:“叶大夫,我不瞒你,这一次的行动对我们非常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整个行动,唯有您这边把千叶英助约出去,才算是我们整个行动的正式开始。”
犹豫了一下,他朝叶正文招招手,说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我给你说说……”
叶正文竖着耳朵听他小声说完,不免有些诧异起来,问道:“你意思是让我替你去传递消息?”
“这是唯一的办法。”
王二虎说道:“就我现在这个状态,被人盯得死死的,我不可能有机会去。而且,我相信组织上现在已经切断了跟我的所有联系。你——是唯一合适的人。”
……
……
阴沉沉的天空,让夜幕降落的比正常时候都要早一些。
棋盘街路口的电话亭里,一个老派生意人打扮的人静静的看着叶正文带着二流子锁了医馆的门,拦了一辆黄包车上车东行。
他摸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