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背后,是一大片的民居,邱蔚然租住的房子也在这里。
这是一个二层公寓楼,楼上楼下拢共分了四户,邱蔚然住在二楼东户,她回家之后火速把自己故意弄脏的裤子换了一条新的,刚刚收拾停当,于掌柜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周老头更具体的情况搞不到,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可能这两天就会苏醒。”
邱蔚然把兜里带回来的那封信交给他,说道:“我听叶正文的意思,应该是想配置假死药,先确保周老头身体没问题之后,就想办法把人从医院救出来。”
“哟!叶少爷行啊!”
于掌柜有些意外:“平日里看着他挺怕事的,没成想关键时刻还能有这个心思。”
“他是怕死,不是怕事。”
邱蔚然在这点上也挺佩服叶正文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说:“不过,我怀疑他可能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呃……”
于掌柜有些错愕,问道:“不会吧?您在医馆挺好的,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呢?”
“不清楚,他见面就问我要氰化钾,所以我怀疑他知道了。”
邱蔚然皱皱眉头,又说:“目前看,他知道了应该也没事,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是共党那边的人。”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于掌柜轻轻笑了,说道:“叶少爷如果是共党,那我觉得满大街就都是共党了。就他那胆子,我不信他是共党,您看呢?”
“这倒也是……”
邱蔚然想想过往叶正文的诸多表现,也忍不住笑了,又说:“现在顾不上纠结他的问题,于掌柜,你确认你那边没问题。”
“不确认。”
于掌柜脸色凝重起来,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过,难得共党主动联络我们,如果能够建立正常联络,对我们下一步工作应该大有裨益。我想,这个险值得冒一下。”
邱蔚然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你去吧!志明和四儿已经得到消息了,他们会在接头地点附近随时接应你。万一是小鬼子设的圈套,你们及时撤退,不要恋战。”
“好!”
于掌柜收好那封信,说道:“我们三个试试,看看能不能跟共党正式照个面。”
……
……
中午。
于掌柜坐着黄包车出东城门,过白浪河,沿着东关大街一路向东,到了韩家过道下车之后,向南绕到后门街兜了一圈,随便捡了一个胡同钻回到东门大街上,在观音堂南巷楼口拐弯,一路向北。
到了针巷子口上,他听到巷子里面有人使劲咳嗽了一声,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就见一家鸡鸭和乐店门前的摊子上坐着个人,正朝他悄悄点头。
认出是海岛寺巷南口杂货店的四儿,于掌柜佯装遇上熟人的架势,过去招呼道:“这不是四儿吗?在这儿吃上了?”
“哟!原来是于掌柜!”
四儿笑着起身,问道:“您老吃了没?要不要一块儿吃点?”
“我吃过了,过来这边转转。”
和乐店的伙计听见有人来,正巧出来想招呼,赶上于掌柜说这话,又撤了回去。
于掌柜给人送个笑脸,又小声问四儿:“志明呢?你俩碰头了?”
“碰了,志明先去观音堂西巷那边候着去了。”
四儿问道:“于掌柜,今天到底什么情况,钟老板只是通知我俩到时候盯上所有可疑人物,如果出现突发情况,掩护你撤退,其他一概没说。这个命令太宽泛了,可疑人物有什么特征没?您给点提示,我到时候也好多加留意。”
“这事你还真把我问住了。”
于掌柜苦笑道:“实话给你说吧,昨天有人在我虾皮筐里留了一封信,说让我们帮忙提供点情报,然后今天把情报送到观音堂,到时候交接。我跟邱副站长都怀疑对方是共党,但到底是不是,也拿不准。”
“那咱今天来干什么?”
四儿有点傻眼,说道:“万一这是小鬼子们设下的陷阱呢?”
“所以才让你和志明来接应我。”
于掌柜回头看看外面路上的光景,说道:“现在是国共二次合作时期,咱们如果能和共党联手那是最好,今天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但如果不是……哼哼,四儿,你怕了?”
“鳖孙才怕了!”
四儿脖子一梗,说道:“真是要小鬼子的陷阱,你看我手里的枪是泥巴捏的还是杀人的!”
于掌柜咧嘴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到时候注意安全。”
……
……
观音堂是座很小的佛堂,主要供周边百姓逢年过节许愿还愿,平常时候基本上没什么人光顾。但因为它的存在,四周倒是聚了不少商铺摊点,看着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
于掌柜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到了一个路边摆摊卖大碗茶的地方,选了个靠近观音堂西巷的位置坐下,问老板要了一碗茶。
这个地点是对方指定的,但位置却是于掌柜自己来时路上走到近前的时候一眼锁定的。
因为这个位置起身就能跑,只要一头扎进观音堂西巷,就能很快摸着路北的小胡同往里钻,撤退起来非常方便。
毕竟是一场拿不太准的见面,虽说有四儿和宋志明接应,但自己提前找好撤退路线也是非常必要的。
坐定之后,于掌柜四周扫了一圈,很容易的在观音堂西巷路边一个擦鞋摊上看到了宋志明的身影,俩人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但再看其他人,却是没能看出端倪,似乎街上来来回回的全都是普通百姓,哪个都不像是有嫌疑的样子。
好在,这种状况虽然不太明朗,可于掌柜也没有发现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影之中有穿黑西装的——这是鸢都城的日本特务都喜欢的服装,都快成他们的标志性制服了。
看看时间,也快到约定好的点了,于掌柜不免有点小小的心焦,来跟他接头的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就在这个时候,两辆驴车从观音庙西巷东来,也停在了茶摊旁边,赶车的两个车夫勒住缰绳,跳下车来,其中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小年轻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招呼老板道:“老板,两碗茶!快快的!”
“好唻!两位请坐。”
老板答应一声,张罗茶水。
另外一个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边擦汗一边抬头看看日头,嘴里不住声的嘀咕道:“五月天就热成这个样,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于掌柜看这两个车夫,明显都是城外村里进城的,驴车上拉的也都是些破家具、旧箱子之类的东西,倒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唯一感觉不满意的是,这两个人的驴车停的太不是地方了,恰好把他一大半观望四周的视野全都给挡住了,包括宋志明和四儿所在的方向,也都被驴车挡的死死的。
“我说两位,能不能把你们的驴车挪挪?”
于掌柜问他们俩商量道:“牲口不好管,万一再把我桌子给撅了,弄脏衣裳你们赔啊?”
“弄脏衣裳洗洗不就完了,嚷嚷啥?”
小年轻的顶了一句,接过老板递来的一碗茶,咕咚咕咚喝下去了。
汉子却是拉他一把,朝于掌柜陪笑道:“农村来的孩子不懂事,您老别见怪。我们这就走,不碍您的事。”
俩人自始至终都没落座,喝完茶水付了账,赶车走了。
一转眼,又过了半个来小时,自始至终也没人来接头,于掌柜就有点坐不住了。
不对啊,时间是对方定的,地点也是对方定的,怎么没人来呢?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口,脸色接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