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
叶正文坐在医案背后，新泡了一壶茶，指指自己的鼻子，说道：“蔚然我告诉你，整个鸢都城的人都当了汉奸，也轮不上我叶正文当。”
“这话听着虽然不中听，但是很爷们。”
邱蔚然笑了，趴在医案边上小声说道：“不过叶少爷，有时候有些事你自己标榜没啥用，别人不这么看的话，你说话再硬气也白搭。”
“什么意思？”
叶正文有些愣神：“有人说我闲话了？”
“你觉着呢？”
邱蔚然说道：“别忘了，就为了大前天晚上楼下打枪的事，前天一大早咱这医馆门口站满了小鬼子，后来你还是和千叶副司令官一起离开的，瞧瞧你俩走的时候那个亲热劲，跟亲兄弟一样，能不让人说闲话吗？”
“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啊！”
叶正文叫苦道：“千叶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还不是有求于我？昨天医馆玻璃还被砸了呢，也没见小鬼子来站岗。”
“话是这么说，但一件白衣裳一旦沾了墨汁，就永远也洗不掉了。”
邱蔚然这话说的有点带刺，叶正文听了，脸上越发无奈起来。
他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原想着有一身医术，在这个乱世还能过点安生日子，这倒好，会治病反倒成罪过了。”
“叶少爷，这两天一直没顾上问你。你真去……”
邱蔚然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道：“真去给日本人治病了？”
“不然呢，千叶吃饱了撑的来找我？”
叶正文懒洋洋的说：“他们有个病人受了重伤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找我过去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人救醒。”
邱蔚然心里稍稍咯噔一下，继续追问道：“那你真给人救醒了？”
“不把人救醒，我就得等着别人把我救醒了。”
“你……”
邱蔚然终于从叶正文的口中得到了最为准确的消息，非但确认他救的是江口，而且还把人救醒了，心里忍不住有些上火，冲口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怎么就随随便便把人救醒了？”
“这我哪知道去？反正我就知道那个病人对千叶他们非常重要，恨不能我不把人救活，就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叶正文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不，前天晚上我都没回成家！不给把病人救醒，人家不让我回家。”
“可你知不知道，你倒是回来了，可能很多人都回不了自己家了。”
邱蔚然心里哇凉哇凉的，忽然间就觉得昨天晚上不该给叶正文留机会，还让于掌柜安排人来砸什么玻璃，就该直接把叶正文脖子抹了。
“咦？”
叶正文却是从她这个话之中琢磨出一点不一样的滋味，好奇的问道：“蔚然，你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很多人回不了自己家了？”
“我懒得跟你说。”
邱蔚然对他失望透顶，站直身子，不准备跟他继续聊了。
这会儿二流子带了一堆朝天锅回来，招呼道：“少爷，邱医生，咱们吃饭吧！”
“不吃了！恶心！”
邱蔚然一拧身，噔噔噔奔卫生间去了。
“少爷？邱医生咋了？我没得罪她呀？”二流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听他说恶心吗？”
叶正文朝他招招手，说道：“这两天你小心点，女人无缘无故的恶心，可能是怀孕了。这个怀了孕的女人脾气一阵一阵的……”
刚到卫生间门口的邱蔚然隐隐听到这个话，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地上。
她没好气的嚷嚷了一句：“叶大少爷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跟谁怀孕去？姑奶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叶正文咧嘴笑了。
……
……
一整天，邱蔚然都没给叶正文好脸。
叶正文看出来了，邱蔚然不像是生气，更像是漠然。
漠然是一种很神奇的情绪，这种情绪代表着对眼前的人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观感，你爱咋滴咋滴，统统与我无关。
所以叶正文心里其实是很好奇的，自己就算是治好了一个日本人的病，跟邱蔚然又有多大的关系，邱蔚然值当的对自己这个样吗？
“蔚然，你这是去哪？”
下午的时候，看见邱蔚然穿着白大褂出门，叶正文随口问了一句，算是主动搭讪。
“去于掌柜那边买点海米，回家蒸大包子吃。”
邱蔚然站住脚跟，面无表情的问道：“叶少爷，不允许我去的话，我可以不去。”
“蒸大包子也不能光用海米吧？蔚然你准备配韭菜还是萝卜？”
叶正文美美的说道：“我觉得配咱当地的白萝卜最好吃，那个味儿啊……”
“又不给你包！”
邱蔚然转开头，一句没多说，径直走了。
“少爷，邱医生今天很不对劲啊！”
二流子凑过来说道：“一大早过来之后也没人惹她啊，怎么一整天看着都不高兴呢？”
“她是不对劲，不过我看着她真像是被什么人给惹到了……”叶正文眯着眼睛，远远看着邱蔚然的背影，悠悠附和。
他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再一次把今天见到邱蔚然之后的事在心里全都梳理一遍，越想越觉得想不通，想不透。
如果真有人得罪了邱蔚然，那这个人会是谁呢？这个人又是怎么得罪了邱蔚然呢？
天气还没到热的时候，西晒给人的感觉比较柔和，下午的阳光穿过西窗户玻璃，静静的落在叶正文的脸上，投下一道道窗户棂子的阴影……
……
……
“邱医生，您是老主顾，您要海米的话，我得给您找点好的，来，您这边请。”
海货店，于掌柜留意到干货店门口有人在买东西，隔壁的糕点铺子柜台前没什么人，就带着邱蔚然朝靠糕点铺子的方向走了两步。
“已经可以确定了，叶正文救活了江口。”
邱蔚然一边低头装作查看海米成色，一边小声说道：“千叶的确是已经拿到调动图了。”
“应该是这么回事。”
于掌柜沉声说道：“我最新收到的消息是，鸢都城的小鬼子和各个县城的小鬼子昨天晚上就已经集体出动，目标正是各地的抗日游击队。”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叶大少爷这次这个事情有点说不过去了呀！”
“只是说不过去吗？他这是卖国求生。”
邱蔚然说道：“说实话，原来我看这人还不错，所以，今天早上确定这个事情之后，一直犹豫着，想要听听他到底怎么想的，结果他就一句，他不救人他就要死。这种人，留在世上一天，就是祸害一天。”
于掌柜神色一凛，问道：“您的意思是……动手？”
“不然呢？”
邱蔚然反问道：“游击队虽然不是咱们这边的，但也是抗日的，他们因为叶正文遭受重创，我们总不能任由叶正文继续蹦跶下去。”
“明白了。”
于掌柜点点头，说道：“那这事我来安排。”
他瞬间换了笑脸，接着说道：“邱医生，这个海米就是最好的了，您要再看不上，那我也没办法了。”
邱蔚然的背后，有个行人路过，丝毫不曾察觉貌似挑选海米的她刚刚下达了对叶正文的清除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