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戴着一副圆圆的近视镜,身上穿一件洗的发白的蓝长衫,脚底下踩一双老布鞋,看着颇有古风。
“先生您好!”
二流子尝试着进入导医角色,上前迎接着问道:“请问您是哪里不舒服?想要看中医还是西医?我们医馆明天才正式开业,本来是不接病人的,不过您要实在不舒服,我家少爷也能破个例帮您瞧瞧。”
“医馆?”
中年人扶了扶眼镜,四下打量一下医馆内部,好奇的问道:“小伙子,请问一下,我是走错了地方,还是这里换了东家?以前不是一家茶馆吗?”
“先生,您要说茶馆,那是没走错地方。”
二流子笑了,解释道:“前段时间开茶馆的那伙人撤了,我家少爷就把这里改成了医馆。”
“撤了?干得好好的,怎么就撤了呢?”
中年人满眼遗憾,又问:“那你知道他们那茶馆搬哪去了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二流子说:“我们接手的时候,茶馆的人就已经都走了。”
“这样啊……”
中年人摇头叹息道:“原来没事的时候,我经常来这里喝喝茶,听听评书,好不自在。这下好,他们居然搬走了!唉!以后再想找个又便宜又安逸的消遣之地,可就不容易了!”
他貌似对原来的茶馆很有感情的样子,一个劲的打量经过改装之后的店面,忽然又问:“小伙子,我是原来茶馆的老客,茶馆的人不在了,我看老多东西还是以前的,我想进去走走看看能行吗?”
“这个……”二流子不好做主,回头看了叶正文一眼。
“请这位先生进来吧!”
叶正文有点感慨于这位中年人对原来茶馆的那份感情,自然也不好狠心拒绝,开口说道:“先生一看就是重情重义的人,在这个年月实属难得啊!”
“多谢您!”
中年人很高兴的走到他身边,拱手说道:“这位先生,鄙姓连,草字文山,是一名教员。敢问先生贵姓?现在这间医馆莫非就是先生的买卖?”
“连先生好!”
叶正文跟他握握手,谦逊的应道:“免贵姓叶,叶正文。这间铺面本来是我家的,茶馆搬走之后,凑巧我也刚从日本留学回来,就没再出租,留着自己开间医馆。连先生是茶馆老客,也算跟这间铺面有缘,以后想茶馆了,可以随时过来。”
“那可多谢您了!”
连文山不是很健谈,在一楼随便转了一圈,最后驻足在那面贴了年画的白墙前,多停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二流子送他出门口,见他走远了,忍不住感慨道:“叶少爷,这位连先生还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对原来那茶馆的感情得有多深,明明搬走了,还想着进来再看看?”
“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叶正文微微眯着眼睛,远远看着连文山的背影,幽幽说道:“也或许人家不是来看老茶馆的呢……”
“不是看老茶馆的?”
二流子一愣神:“那他看什么?”
“谁知道呢……”
叶正文重新回去喝茶,眼睛不自觉的飘到了那一墙的年画上。
连文山的事,他一开始的确没多想,但后来慢慢发现,连文山在店里其他地方转悠的时间其实很短,主要在那些年画前面徘徊。
这些年画,如果是叶正文自己买回来的自己贴上去的,他也就不多想了;关键这些年画是王二虎送来的,而且还是王二虎一张一张亲自贴上去的——贴年画的时候,叶正文和二流子最多都只是打了打下手,王二虎根本不让他俩插手。
难不成那些年画上有什么秘密?
叶正文有这方面的猜测。
连文山走的时候,他曾经想支使二流子悄悄跟着他,看看他去了哪,又去做了什么,但转念一想,看破不捅破才是安身之根本啊!
管他呢!
……
……
连文山离开医馆,沿着曹家巷子向北,先去文庙那边转了一圈。
文庙即便不逢年节,一样商贩云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比比皆是,他闲庭信步,没事人一样到了一个卖镜子的小摊前稍稍一停,拿起一面镜子看了看。
摊主问:“老板,买块镜子吧?”
“我先看看,我家闺女一直想要块镜子,我攒够了钱就给她买……”
连文山微笑着回应,眼睛却是瞄着镜子里照出来的背后的路人。
确认没人跟踪之后,他朝摊主不好意思的一笑,放下镜子,就从棋盘街绕回了东关大街,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豆腐巷。”
交代给车夫目的地,连文山上车落座,神态安然,不动声色。
车子出了东城门,还没到王母阁街拐弯路口的时候,他忽然叫了车夫一声:“师傅,在这里稍停一下,我买包烟。”
“好唻!”
车夫答应一声,放下车把,代他招呼了一声路边一个流动烟贩:“卖烟的,你过来下!”
“来了!”
烟贩是个小年轻,他抱着烟箱小碎步跑过来,陪笑问车上的连文山道:“老板,来包烟?”
“一包哈德门。”
连文山问他:“十块卖不卖?”
“老板您开玩笑了,一包哈德门现在都要二十块呢。”
年轻烟贩叫苦道:“十块钱卖不着啊!要不您瞅瞅,换个便宜点的?”
“再便宜的不好抽,就认哈德门。”
连文山递给他一张折了两道的法币,接过一包烟,招呼车夫继续走。
“谢谢老板照顾!老板您慢走!”
年轻烟贩点头哈腰的恭送,等车子走远了,又重新退回到了路边,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钻进去,躲在了一户人家的门洞里,展开了手里的那张法币。
法币中间,夹着一张小纸条。
他展开看了看,上面写着一行字:“半小时后,韩家过道。”
……
韩家过道是条很小很小的街,里面开了几家杂货铺、寿衣店,还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在豆腐巷西口下了车的连文山等黄包车走远之后,延王母阁街退回到吕家槐树底街向东,在大片低矮的民居之间兜兜转转,最终在后门街转到了韩家过道。
街上没什么人,百姓们临街摆放的杂物在街面上看着参差不齐,稍显杂乱。
连文山迈着不会太快又足够轻巧的步子,时刻留意着前后动向,确认安全之后,才来到了那家书店的门口。
书店名: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