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问问你——”
叶正文问道:“这孩子是不是反反复复的发烧,这一阵刚刚好转,还没好利索,又开始发烧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样!”
女人回答说:“孩子自打出生开始,就断断续续的发烧,西医、中医我们都看过了,一直没查出病因。大夫,我孩子这个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才能治好?”
邱蔚然有些错愕,她这边准备着给孩子扎针,也没忘用眼角余光瞅着叶正文这边,可她也没见叶正文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怎么就能准确知道孩子一直断断续续发烧呢?
“要想治好这个病其实不难,说到底,他也没什么病,只是轻微发烧。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打打退烧针,吃吃退烧药,当然,就算不吃也没关系。”
叶正文微笑着说道:“你们可能并不知道,孩子的体温本来就比成年人略高一点,你们觉着他发烧了,其实未必就是真发烧。”
“啊?”
女人有点傻眼,问道:“大夫,要照你这个说法,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家孩子一直反反复复的发烧呢?”
“这个问题你不能问我,得问问自己。”
叶正文苦笑道:“你现在晚上给孩子盖什么?”
“当然是盖被子呀!孩子还小,又经常发烧,我们家人都很担心他。”
女人说道:“所以,我们让人做了一床五斤的厚棉被给孩子盖着。”
“五斤?”
邱蔚然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说道:“你们怎么不给孩子盖床五十斤的厚被子?孩子现在体重才多少,你们给他盖这么厚?”
女人一脸茫然,明显没听懂。
“邱小姐说的没错,对于孩子来说,五斤的棉被太厚了。”
叶正文进一步解释道:“要知道,你家这个孩子现在还很小,他的内脏甚至还没发育完全。你给他盖这么厚的被子时间长了,一是影响孩子的内脏发育,二是加重孩子的负担,造成呼吸困难,时间一长,肯定也就病了。”
“还有啊……”
他又指指缠在孩子身上的包裹,说道:“你们看,现在都什么天了,你们还给孩子包着这么厚的小被子,没给孩子捂出一身痱子来就不错。另外就是,就算包孩子,也不用包这么紧,你看看孩子的嘴唇,这是憋出来的,懂不懂?”
女人顿时恍然,当场就给孩子松了松包裹的束带,不过转眼间,就见孩子的脸色好转,呼吸也见和缓,就连嘴唇也没那么紫了。
敢情这孩子看着病情突然加重的原因,纯属这个包裹给勒的。
“大夫,真是太感谢您了!”
女子向叶正文深深鞠躬,说道:“不是您给我们解惑,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孩子究竟为什么病!谢谢您!谢谢您……”
“不客气,这是医者本分。”
叶正文顺口应答,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回应的是纯正的日语。
仔细想想,这完全因为眼前的女人最后的感谢话也是用日语说的,他才下意识的回复了日语。
他脸色微僵,诧异的问道:“你,你是……日本人?”
“哈依!”
女人回答道:“我是大日本帝国皇军驻鸢都司令部千叶副司令官的夫人,这是我们的孩子。原本孩子爸爸要开车送我和孩子回家的,半路接到紧急命令回了医院,没想到刚刚下车还没拦上黄包车,孩子的病情就严重了。”
叶正文脸上肌肉微微一抽,讪笑一声,说道:“那您还是快快回家吧,今天外面有风,小心孩子着凉。”
“谢谢大夫!”
千叶夫人感激涕零,再次鞠躬,说道:“您真是一个好人,今天能够遇上您,是我们的福分。再次感谢您……”
……
……
把千叶夫人送走,叶正文脸上的表情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邱蔚然小声嘀咕道:“现在的小鬼子太狡猾了,穿着咱们的服装外出,不说日语都看不出来他们是日本人。”
“孩子是无罪的,不是吗?”
叶正文悄悄叹息一声,忽然一拍巴掌,说道:“坏了,忘要诊金了。”
“噗……”
邱蔚然一下笑喷,说道:“我亲爱的叶大少爷,你还敢问日本人要诊金?日本人不把你兜里的钱钱掏干净,就算很有良心了!”
二流子伸着脖子问:“少爷,估计那个日本娘们没走远,要不我去追?”
“去吧!”
叶正文瞪他一眼,说道:“要钱之前先看看那个千叶夫人身上带没带枪,小心她先送你个枪眼。”
他心里其实多少有些懊恼。
重生在这个时代,让他顶风冒雨的上前线抗日他的确没胆,但是他也不愿把自己的医术用在给日本人治病上。早知道今天下午来人是日本人,他费那洋劲刨根问底找病因呢,直接给那孩子来一针退烧针,打发他们娘俩回去继续发烧去算完。
小鬼子害死了那么多自己的同胞,不过是漠视一个小日本的病情而已,不算过分吧?
一整个下午,他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好,倒是留下来帮忙收拾医馆的邱蔚然大概看出了他的心思,劝慰他说:“帮也帮了,治也治了,好在你这也算不上助纣为虐哈!放心,人民会原谅你的。”
叶正文被她逗乐了,反问道:“蔚然你权力不小啊,都能代表人民了?”
误打误撞给鬼子副司令官的儿子看好病,带给叶正文的郁闷倒是扫清了不少,但是到了晚上之后,他的心情却再度乱了起来。
独自一个人悄悄穿过柜子,上阁楼看了看那两把枪和那个上了锁的箱子,他的掌心里一汪一汪的冷汗。
这哪里是枪,哪里是箱子,分明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的炸弹啊!
扔掉,他不敢,继续留着,他心里哆嗦……
思来想去,叶正文最终还是把这些东西全部放归原地,把它们全都变成心事放在了心底。
惟愿东西的主人能在某天悄悄到来,悄悄把东西带走,不惊动任何人——当然,他本人也在“任何人”这三个字的囊括范围之中。
然而,他终究发现,这世上的事情最不经念叨,往往你最怕什么就会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