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回春堂的伙计把八姨太身上盖着的被子掀了,茅季晨的脸色其实是不怎么好看的。
门板之上的八姨太,整个人是跪伏在那里的,紧紧蜷缩的腿脚和紧贴在门板上的上半身,让她自然而然的把腰身高高挑起。
尤其从背后的方向看过去,以往仅仅属于他茅季晨私有的曼妙腰身,就被大堂里所有人看了个遍。
注意到门口那些二鬼子盯着八姨太个个双眼放光,茅季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恼火的一摆手,喝道:“全都退出去!不要打扰叶少爷看病!”
“慢着!”
叶正文却是叫停,说道:“茅会长,这些人不能走。非但他们不能走,你还得抓紧让他们到街上抓一批百姓进来,把临街门窗全都给我堵上。”
“堵上临街门窗?”
茅季晨没听懂什么意思。
“八姨太这个病,最怕见风。”
叶正文解释道:“所以,得要人进来,把门窗堵上。”
“那把门窗全都关上不就完了?”
茅季晨说:“这样岂不是堵得更严实?”
“不行,门窗关得再严,也终究会有一点点缝隙往屋里漏风。这种风感觉上不大,吹在身上也不冷,但却是夹缝之风,最是阴冷,伤人至深。”
叶正文一本正经的说:“咱们现在需要找一些人,背对风口,替八姨太挡挡风。如此一来,即便还有风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吹过来,也因为有过人身上的阳气浸润,风不会太冷。”
话锋一转,他又说:“当然了,茅会长如果觉得八姨太和肚子里的孩子不打紧,随便你怎么安排都行。”
“一切都听叶少爷的!”
茅季晨吓一跳,赶紧让二鬼子们上街抓人。
至少数十号路过的百姓被二鬼子们拿枪押进了回春堂大堂,又被逼着堵上了各处门窗缝隙。
这些百姓起先都是畏畏缩缩的,但是进门看清了惴惴不安的茅季晨和门板上不住抽搐的八姨太,又都有些错愕起来。
日本人进城一来,茅季晨上蹿下跳,经常带着家中最最得宠的八姨太四处走动,谁人不识?现如今看到这两位,尤其是看到八姨太这个怪模样,心底都有点莫名的解气。
吕德庸起先也没搞懂叶正文的意图,按说八姨太这样的病人,最需要的该是空气通畅才对,叶正文反其道而为之,要把四周的风全都堵住是要做什么?
一直到看清被抓进来的百姓全部到位,形成围观之势,他才恍然,敢情叶正文这是故意让大家看看八姨太的丑态啊!
这一招不可谓不促狭,但看放在什么人身上使。
一念及此,吕德庸的嘴角不觉翘起一丝浅浅的微笑。
茅季晨凑过来,小意问道:“吕老先生,叶少爷这样处置没问题吧?”
“茅会长放心,叶少爷这个安排遵循古法,是有据可查的。”
吕德庸当然不会戳破叶正文的心思,解释道:“而且,他接下来的诊治我也跟他讨论过,茅会长不必过分疑虑。”
“有吕老先生这个话,我就放心了。”
别看叶正文把话说得那么满,其实茅季晨心里还是更相信吕德庸一些。
毕竟,吕德庸乃是成名已久的鸢都名医,数十年来治好的病患无数,而叶正文呢,日本帝国医科大学留学归来不假,终究只是个毛头小子啊!
……
……
回春堂大堂四周站满了人,叶正文非常满意。
问伙计要了一个针灸包,他接着让人撬开八姨太的嘴,抄针挑了一下八姨太舌头下面的那层筋。
这叫挑舌根,民间发现孩子三岁前有大舌头迹象的,往往就会这么矫正一下,倒不是什么新鲜玩意。
不过,毕竟是针扎入肉,有点疼,八姨太疼得嗷一声惨叫,甚至抽搐的越发厉害起来。
茅季晨听在耳朵里,疼在心里,但接下来让他感觉比八姨太的腰身被几十号人看光更难堪的是,八姨太裤裆里一阵闷响,有液体从跪着的膝盖下面洇出来的时候,一股子骚气在大堂里弥漫开来。
原来,八姨太挑舌根,疼痛难抑,一时失控,居然屎尿齐流。
回春堂大堂毕竟围满了人,房间里密不透风,这股味道四下狂飙,熏得不少人悄悄掩了鼻子。
就连茅季晨自己也忍不住悄悄屏住呼吸,装作会太师椅就座的样子,躲得远了一些。
倒是叶正文没半点嫌弃的意思,抽出几根针灸针,抓住八姨太的双手扎了两针。
“二舅,后院猪圈里还喂猪吗?”
忙活完这些,他抬头问了汪俊友一句。
汪俊友一愣神,点头道:“喂啊,不喂猪,家里过年吃啥?”
鸢都城不管富户贫户,家里有院子的大都会建一座猪圈专门喂猪,等着过年的时候杀年猪!
这属于地方风俗的一部分,倒不意味着鸢都城的老百姓平日里不吃肉。
“那就好!”
叶正文接着说道:“早上肯定喂过猪了吧?你让人去看看猪食槽子里还有没有泔水,舀一勺子过来。”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咱家猪圈里不够一勺,你看看周围邻居谁家猪食槽子里还有剩的,务必凑够一勺。快!”
“……好!”
汪俊友吩咐人赶紧去,不多时就有个伙计带了一勺泔水回来。
老百姓喂猪,基本上都是用热水冲的粗糠,看上去十分难看不说,味道也十分难闻。
茅季晨翘首看看,比刚才闻见八姨太屎尿的味道更抵触,连身子都下意识的朝旁边歪了歪。
谁知叶正文接过那一满勺泔水,吩咐药店的两个伙计说:“来,你们俩把八姨太的嘴撬开,我给她喂进去!”
“等等!”
茅季晨吓一跳,蹭的一下站起来了,黑着脸问道:“叶少爷,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要给我家八姨太喂泔水?你这不是糟践人吗?”
“茅会长,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叶正文瞪眼道:“你觉得这是泔水,在我眼里,这是良药好不好?我可告诉你,你要说不救了,我立刻撒手,你把人抬走!”
茅季晨傻眼了,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这勺泔水是……是药?”
“废话!这勺药下去,我就能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八姨太!”
叶正文翻个白眼,不耐烦的问道:“你要救就救,不救拉倒!当我愿意端着这么一勺臭烘烘的东西呢?”
茅季晨弱弱的问道:“就没个别的法子吗?”
“要想立竿见影,就这个法子。慢的法子也有,不过你家八姨太等得起,她肚子里的孩子等不起!”
叶正文说:“给句痛快话,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