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的售点集中在西市,倒是好找。
常安城最大的集市就是东、西两市,东市就在平康坊的右边,所售多为高端之物,比如笔墨纸砚、书籍、丝绸、古玩等,就多集中在东市,乃是常安有钱人的消费场所。
而西市在延寿坊的西边,所售多为民间百货、粮食、日杂等等,是百姓日常消费的地方,就显得鱼龙混杂了一点。
这些商人倒是经常在这里出没,也没当回事,而夏弘平时就很少来了,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躲着地上的腌臜物。
行不太远,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粮店上面挂着牌子,上面写着:“晋州特产——红薯,可粮可菜,32文一斤。”
门前立着一个圆滚滚的铁炉子,里面不知道在烤着什么,散发着阵阵香气,一个小伙计热情的在招呼着锅炉的百姓:
“瞧一瞧、看一看啊,可粮可菜的新鲜红薯啊,只要三十多文一斤了啊,又香又糯的红薯啊,都来瞧一瞧啊!”
其实压根不用他吆喝,被香味吸引而来的百姓早就将他围的水泄不通。
“这么香,啥玩意?”
“红薯是啥?咋没听过呢?”
“我听说过,好像是晋州那边的特产,俺家有个亲戚去年就去了晋州,回来省亲的时候还给俺带过几个。”
“好吃吗?”
“好吃啊,烤着吃、煮着吃、蒸着吃都行,尤其是烤着吃特别香,特别甜,就是吃多了老放屁。”
“哈哈哈哈哈哈~~~”
“放屁算啥,如今常安的粮都吃不起了,想放屁肚子里都没货,老子都吃了好几天的野菜了,拉出来的屎都是绿的。”
“你他娘的知足吧,现在连野菜都挖不到了,老子只能带着全家老小啃树皮了!”
“哎哎哎,都别吵了,小伙计,我来问你,这一斤红薯要多少钱?”
小伙计笑眯眯的说道:“各位老乡,这红薯只要三十二文一斤。”
“这么便宜!?”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人继续问道:“你这娃娃可不要骗人,这么好的东西才三十二文?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骗我,我砸了你的摊子!”
“就是就是”,众人齐声附和。
小伙计冤枉的说道:“我可不敢骗你们啊,生的红薯三十二文一斤,这烤好的贵一点,四十文一斤。”
“我且信你,你先给我拿个烤好的尝尝。”
“好嘞”,小伙计拿起一个烤的透软的红薯就放到了秤上:“您瞧着,一斤高高的,正好三十二文。”
那人付了钱,接过红薯打量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这样丑!”
小伙计笑道:“您别看外面长得丑,里面可是心里美呢,您小心烫,慢慢儿的扒了皮尝尝。”
那人听着小伙计的指示,轻轻将皮撕了下来,尝了一口:
“嗯~~香!糯!好吃!”说完已顾不得烫,三下五除二的,一边嘶哈着,一边狼吞虎咽的将红薯吃完,末了连拔下来的皮也没浪费,一口吞了。
一边围观的众人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眼瞧着这红薯确实货真价实,哪里还顾得上,赶忙一拥而上:
“伙计,给俺称上二斤!”
“我也要二斤!”
“俺要三斤!”
“诶唷,你别挤,我先来的,我要五斤!五斤!”
夏弘带着一众粮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甚至有一瞬间夏弘觉得自己都有点馋了。
一个商人在后面碎碎念:“一斤三十二文,一斗五百钱,一石才五千钱!?”
“这这这这比粮食涨价前还便宜一半啊!这可如何是好?”
夏弘没搭理他,命侍卫也去买几个烤好的红薯回来尝尝。
那侍卫五大三粗,仗着身份硬挤到最前面,其他百姓见他的打扮也不敢招惹。
不多时,那侍卫捧着一包红薯就回来了,夏弘拿起一个仔细打量着。
其他粮商接过红薯就迫不及待的剥了皮,尝了起来,不时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也不知是香的,还是烫的。
夏弘一直瞧不上红薯这玩意,尤其这玩意还是夏耀弄出来的,就让他更是不爽,所以一直也只是听过没见过。
“试试!”
“哎!”
一边伺候的太监轻轻将皮剥好,取出随身的小刀将红薯切块,慢慢送到夏弘嘴边。
夏耀尝了尝,味道果然不错,虽然有点粘牙,但是确实挺甜。
一个一斤的红薯吃下肚去,不多时竟有点饱了。
美食下肚,但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阴鸷。
“回去!”
不想再看到眼前的热闹场面,夏弘转身就走,身后的粮商们也随着他一痛离开,手里还捧着热乎乎的红薯。
只是这红薯的味道越好,他们心里的石头就越沉。
回到王府,夏弘阴着脸不说话,粮商们也不敢开口,一时间殿内的气氛降至了诡异的冰点。
可是沉默终究需要打破,傅家的老掌柜傅楼缓缓开口:“殿下,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夏弘闻言却依旧不改自己的态度:“河东道、豫州都未发现晋州的粮队,所以本王坚信这就是父皇皇庄所产的红薯,只是意图搅乱市场而已,傅老爷子不用担心。”
这也就是傅家代表的傅楼了,换做其他人,夏弘这时只怕已经开喷了。
但是他也清楚,这个时候必须把话说在前面,否则一旦有人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事情可就变得不可控了:
“各位,你们也不用着急,皇庄又能产出多少红薯?能供应的起偌大的常安城这百万户人家?
依本王看,不出三日,这红薯也就没了,所以咱们一定要冷静,静观其变!”
“那是自然,咱们唯殿下之命是从。”
“而且本王把话说在前面,这个时候谁要是敢私自降价出粮,坏了大家的好事,那可就是大伙的敌人,到了那个时候可别怪本王心狠手辣!”
一众小世家的粮商打了个冷颤,心知这是说给他们听得,傅、李、卢几家殿下弄不了,弄死咱们几个还不跟玩似的?
于是这些人赶紧表态:“咱们绝对不敢,一定听殿下的吩咐。”
夏弘满意的点点头:“那就让咱们尽管其变吧,诸位放心,三天之后,常安还是那个常安,粮价只会高不会低!”
所有人离开之后,却又悄悄的跟去了傅楼府上,说到底,这件事虽然是夏弘牵头,但大家一直跟着的却是傅家。
那边不知谈了什么,但是粮价确实没有出现变动。
夏弘等人走了之后,阴着脸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以及吴先生:
“我还是觉得心中不安,速速加派人手去打听,河东、泽州、豫中有没有出现外地的粮商,一旦发现可疑的踪迹速速回报!”
吴缺的折扇也不摇了,神色凝重的问道:“如果发现了呢?”
夏弘站起身,恶狠狠地道:“那就趁着老六的粮食没到,咱们抓紧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