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由紧皱着眉头坐在聚义厅正中的椅子上,看着已经有些破败的大厅,暗暗发愁。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山中存粮已经捉襟见肘,眼瞅着就要过年,可粮食要到哪里去寻?
堂下一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虬髯张目的大汉正在美滋滋的嚼着干饼,似乎这就是天下间最好的美味。
“丁豹兄弟”,崔由轻声唤道。
“啊?崔大哥你有啥事就说”,丁豹听到大当家叫他,不舍的把饼子小心翼翼的收回怀里。
“前些日子官军来剿,全倚仗丁兄弟带人帮忙,才没有让官军得逞,为兄再次谢过了。”
“嗨!崔大哥你客气个啥?
实不相瞒,俺最恨的就是这帮子官军,打匈奴的时候一个个怂的要死,他娘的对上咱老百姓倒是心狠手辣。”
“哎”,崔由重重叹了一口气,“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又岂是随意说说的?
当年要不是算了,不说了,丁兄弟,前日我说请你加入我们,你考虑的如何?”
“不瞒大当家,俺家中还有一个哥哥,这次匈奴劫掠平鲁一带,俺和俺哥为了保护乡亲走散了,
将来如果有了俺哥的消息,还是要去寻他的。”
“这是应该的,那在未寻得你兄长的消息前,那就先在此安身如何?”崔由目光火热的看着丁豹。
前段时间自己截了忻县豪商李氏的一批粮食,引来官军攻山,
其中还有不少李氏蓄养的家丁,居然比官军的战斗力还强,山寨差一点就被攻破,
这时,丁豹带领着几十游侠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硬是杀的官军节节败退,最后草草收兵。
这一战中,一人表现的极其勇猛,武艺精湛,手持一把大刀冲入官军侧翼,犹如虎入羊群一般,很快就将官军杀的溃不成军,让崔由印象极深。
此人,正是面前的这个面相憨厚,性情却很实在的汉子,丁豹。
听到丁豹愿意暂时留下来,崔由很是高兴,正想更进一步,劝说丁豹直接当二当家的时候,一个土匪匆匆跑进来:
“大哥,外面踩点的兄弟说,南面来了一行人,好像是行商,兄弟们问要不要”
崔由不动声色的看了丁豹一眼,淡淡说道:“探清楚来人什么身份了吗?
弟兄们都知道,除了无良豪商和狗官,百姓我们是不劫的。”
“探清楚了,看打扮就知道和以往的豪商一样,肯定是那些人,
拉着的东西兄弟们跟了一段,估摸着九成是粮食,得有好几百石。”
“这么多!”崔由激动地站了起来,忽然有了主意,“嗯丁兄弟。”
“崔大哥啥事?”
“我们山寨一向专与豪商士绅为敌,这些人平时不管百姓死活,不是什么好玩意,
这次,山下正好来了这么一帮人,可是你看”,说着指了指自己胳膊上裹着的伤口:
“可惜前几日受伤还未痊愈,哥哥寻思着,要不这一次你就带着儿郎们下山走上一趟?”
“好嘞,没问题,俺们平鲁那也有不少这些货色,平日不少欺负我们,这次就交给俺了!”
说完,拿起随身的大刀,带着几十人就匆匆下山。
崔由看着丁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己一向不以武力见长,只能说比普通人略强点,如今丁兄弟若是肯加入,山上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点。
话说另一边,丁豹下山找到了踩点的土匪,一起去拦截前面的行商。
带着五十多人,走林间小路绕到了前面,丁豹持刀冲出,大喊一声:
“呔!站住!”
后面的土匪看着眼前的车队,和上面一袋袋麻袋装着的粮食,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这下发了啊!
丁豹却纳闷的看着眼前的客商。
虽然自己以前也不曾当过土匪,但是至少听兄长说过一些故事。
这些人遇到强人,不是应该马上跪地求饶,大声哭嚎,然后交上财物吗?
怎么和听到的故事不一样啊?
眼前这几人哪里有什么害怕的样子,反而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笑容满面的带着一丝戏谑?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猎物。
对面带队的管事长得也是孔武有力,满脸横肉,不像个管事,反倒比自己还像土匪,此刻正用眼神斜睨着自己:
“就这点人还学着人家打劫?连黑话都不会说?
我们殿下都教过我,现在我来教教你——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你是想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
丁豹一时愣住,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殿下又是黑话的,
不过至少反应过来对方居然敢嘲讽自己,
到底谁才是山贼?
一时大怒,二话不说抄起大刀就冲了上去:
“呔,吃我一刀!”
对面的带头客商正是陈耿所扮。
遵照殿下的安排,陈耿带着三十多人扮演成客商,拉着混杂着沙土的粮食,先一步进入山区,
目的就是‘引蛇出洞’,将盗匪引出来分而歼之。
战术目的是达到了,可陈耿看着对面稀稀拉拉的五十几号人,也是很不高兴,
就带这点人来,是瞧不起我是咋的?
看到丁豹持刀上前朝自己劈过来,也不含糊,从背后抄出工兵铲,照着对方的刀就抡了过去。
“咣!”
丁豹看着手上只剩下一半的大刀傻眼了。
这可是兄长从官军手上弄来的好刀啊,咋就跟木头一样?
陈耿哈哈大笑:“你这小儿耍的破玩意也敢拿出来班门弄斧?”
丁豹不信邪,从一边的土匪手里再抢过一把刀,看着陈耿手里邪门的武器,蒙声道:“你这物邪门,有本事你换一把咱们再来过!”
陈耿逡巡战场,看到自己手下的夜不收,挥舞着工兵铲,已经将土匪打的溃不成军,
眼睛咕噜噜一转,嘿嘿一笑:“这是你说的。”
说完,把工兵铲插在一旁,从腰间缓缓拔出唐横刀
丁豹看着漆黑如墨的唐横刀,都快哭了。
俺本要公平竞争,可汝为何耍赖?
丁豹是憨不是傻,看着这把刀就知道结果不会比刚才更好,
“你你你你你,有本事别用这个!”
“嘿!”陈耿笑了,“你小子毛病还挺多”,说完也不多话,插回宝刀,从车上抽出复合弓,上箭、拉弦、瞄准、射击,动作一气呵成,
只见那支箭‘咻’的一声擦过丁豹的耳边,带起几缕发丝,‘嗤’的一声没入他身后的树上,入木岂止三分?
丁豹吓了一跳,赶紧把手伸到耳边一摸,发现耳朵还在,松了一口气,再看向身后那没有见过的箭尾,犹在微微颤动。
丁豹一时迷茫了,自己这究竟遇见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