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绫音确实是聆音宗万千师姐师妹的梦。
虽然他桀骜张狂嘴还很毒,但毕竟是唇红齿白眼眸如星的英俊少年,轻而易举的拒绝了她们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仙门的邀约,遵从和三长老的约定加入聆音宗。
那可是仙门!中州真正的幕后统治者,名列上三宗,是天下法修梦寐以求的殿堂,没有之一。
很多人因此说,纪绫音是个目光短浅的傻子。仙门的核心弟子的身份与聆音宗这种次一流的宗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仙途缥缈,很多时候,错过一次机缘便是与前程永别。而中州三上宗之一的仙门发出的邀约,对世上的法修来说,就是这种一步登天的机缘。
而纪绫音拒绝了,还是漫不经心的拒绝了,就像拒绝一个普通的出门踏青的邀约一样随意。
那时,招揽他的师姐穿着一身粉白仙裙,是六月初夏莲花初绽辦尖上的那一点粉白,脚踩青色玉如意,向他发出邀请:
“纵然你已与聆音宗有约,但是仙缘难得,加入仙门,代表了往后至少灵台境的未来,这五洲四海,没人会质疑你的选择。你真的要拒绝一个至少确保你未来抵达灵台境甚至更远的机缘的邀请吗?”
她声线亲和,语气却平淡,中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自负与骄傲感。
纪绫音正坐在路边的馄饨摊上,十三岁的少年,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他低头用勺子喝了一口汤,随意的答道:“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有远超过灵台境的资质,所以你们才来招收我,不是吗?”
他略带恶意的笑笑:“你为什么不去招那边那个要饭的呢?是因为他不想吗?”
他咽下喉口的那口汤,抬头看了脚踏如意的仙门师姐一眼。从仙门远道而来的师姐衣裳精致整洁,一粒灰尘仿佛都不曾沾染,飘浮在半空中,世间的光芒似在本能的向她的方向汇聚,就如凡人传说中的天上背后自带光环的神仙妃子,明亮到周遭人不可直视。
光系灵根的法修修炼入门后,出行自然会形成聚光的效果,如果不刻意去收敛控制,对于凡人与修为较低的修士来说,看一眼双眼都会刺痛流泪。
仿佛是无意的忽视,却是一种刻意的下马威。
纪绫音却不受影响,他那双天生仿佛便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无机质黑瞳轻轻的弯了弯,食指微弯,叩击着馄饨小摊油腻的斑驳木桌:“所以,再见,勿扰。”
他拒绝仙门时的张狂与桀骜几乎瞬间就传遍了整个聆音宗。
而那些师兄师姐无论嘴上是不屑轻蔑觉得他傻,还是对他被仙门招揽的机缘心生羡慕,但总归总都是对他十分好奇的——能令高高在上的仙门放低身段主动来邀约的天才,到底有几分水平?又有何天赋?
纪绫音用实际行动给了他们答复。
从入门以来,他以断层的姿态拿下聆音宗十代首席的位置。而他与第二名次席的差距,就如同第二名与第一百名的差距一般难以企及。
有师兄并不服气,前来与他约战。纪绫音懒懒的应了,轻而易举的从聆音宗的第九代弟子次席一路单挑到第四代的弟子首席,七战全胜。
要知道,中州的宗门大多是三十年一招新,每届弟子的年龄差距至少在三十岁以上。他单挑第四代弟子首席时才年仅八十二岁,而那位第四代弟子首席已经快二百八十岁了,年龄足足是纪绫音的三倍。
纪绫华几乎不参加同届聆音宗的课业,同代的只有在前往法修藏书库翻阅法典资料时,偶尔运气好,会遇见他们这一届行踪莫测的首席。
而他们的首席似乎是住在了藏书库内,一身暗银色调的门服,代表首席的肩章自从入门后再没换过主人。
显然它的主人也并没有爱惜它,肩章早已翻卷起毛。凌乱垂落的碎发,还有那双偶尔从厚重的法典移开沉浸的眸光的、没有任何亮光的无机质黑眸——那是暗系天灵根独有的特征。
看着便令人下意识内心发颤。
原本冷清的藏书库因为他的存在变得爆满,聆音宗的师姐以及新入门的师妹们每天排着队拿藏书库的预约名额,只为了能有机会与这个传说中的师弟来一次偶遇。
而此时此刻,这位聆音宗万千少女的梦倒在镜世界拟化成的一间空荡的地下手术室的病床上。
不见天日的光线,简陋锈蚀的仪器,密密麻麻蠕动的红色线虫把他的四肢死死束缚着。
床边更令人头皮发麻,那些红色线虫正在慢慢织就一个人形——就同织毛衣一般,线虫与线虫打结,许多细小的眼睛密布在人形身上的各处,那是那些蠕动线虫本身的眼睛。
“啪嗒。”
清脆的开关声,刺目的灯泡被打开,惨白惨白的灯光充斥着整个房间,纪绫音被这光线刺的眯起了眼睛。
线虫人很快便勾织完毕,它如一个真正的人类医生一般灵活的用五指抓起了一旁已经生锈了的手术刀。
那把手术刀上面还有留存着不知道是谁的斑斑血迹,一刀下去,感染和病毒估计是一个都逃不掉。
红色线虫人又把空余的左手一把插进它自己的肚子里,掏啊掏,从中掏出一大团蠕动的线虫。
它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它在模仿人类医生,试图用这把手术刀给纪绫音开颅,然后再把这团线虫替换掉他的大脑。
它举起了刀,锈蚀的刀尖直指纪绫音的眉心。
纪绫音安静的看着那把很可能要终结他性命的匕首。他本就重伤垂危,残余的意识又在维持影之分身,如今更是无从挣扎。
生死一瞬之际,许是走马灯的缘故吧。他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在街头给了他一枚去瘟丹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