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我好怕”带着哭腔的女声颤抖着响起:“天怎么,还没亮啊。”
温霜降蜷缩在床上,全身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我睁不开,眼睛了。东家。我睁不开,眼睛了。”
“啊——”她用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皮,却只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旋即有两行滚烫的液体自眼眶处流下。
腥咸的铁锈味,是血。
“在,霜霜,我在。”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肌肤相贴,似乎是想要把热意传递到她冰凉的不似活物的身体上:“不要再试图睁眼了,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好么?”
温霜降感到有人拿着帕子轻轻的拭去自己面颊上的血痕。帕子布料上佳,手指修长灵巧、骨节分明,指腹的触感煨烫,食指侧有一层薄茧。是商人拨弄算盘的手,也是政客批复奏折的手。
长什么样呢?
温霜降突然恐惧到浑身颤抖,连浑身从骨髓漫溢出来的疼痛感一时间都压了下去:“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你的模样了。”
“东家——东家!”
白念之强行握住温霜降在空中乱晃的手,拉到自己的面颊上:“没关系,霜霜。我就在这里。”
他带着她的手,从清隽的眉眼,到笔挺的鼻梁,一寸寸的向下,到一线淡樱色的温软的唇:“我就在这里。不要害怕你忘记多少,我都陪你重新再认识一遍好吗?”
东家温热的气息喷吐到她的掌心,有一点点的痒意,疼痛都遮不住的痒意。
温霜降一怔,半响,喃喃自语道:“好冷,我好冷啊”
一双手揽至自己腰间,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抱起,坐在东家的膝头“你的疼痛因我而起,只是我无能但至少,我也想感受一下你的感受——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好。”
温霜降现在的体温很低,对于凡人来说,抱着她,无异于寒冬抱着一堆冰雪。
而白念之此时的声线始终很平静,没有什么悲喜的感情。他没有声泪俱下悲悯的共情,也没有因愧疚而生的难以自处。
他只是如往常一样,像哄孩子一般的温言软语,声线醇厚温润,沉静的哄着怀中的小姑娘。
视野一片黑暗。
身体痛至骨髓。
心头一片混乱。
只有——只有东家此刻在她耳旁讲故事的声音,成了温霜降此刻能攥住的唯一救命稻草。
可是她还有一个害怕没有说出口。
“我怕我没有未来了。“我”要,醒了。”
“本来,没那么快的”
话说到一半,早就被疼痛折磨的精疲力尽的温霜降在白念之的怀里沉沉睡去。
她头歪靠在他的肩头,小手睡梦中也不安的拽着他胸襟的衣料。
始终保持着平和的白念之,在听到怀中女孩最后小小声的喃喃自语后 ,坚不可摧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
“禀丞相大人,西楚、南赵陈兵边界,徐州叛乱,陛下已经苏醒,急召您前去议事。”
男人抱着少女,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似乎是在眷恋此刻难得的温存。
半晌后,他道:“好,我知道了。”
下朝回来后,已是夜深子时。
白念之回到书房坐下,清隽的眉眼难得流露出几分疲惫,以及一丝几不可见的无力的脆弱。
他靠坐在桃木椅上,眸光放空,在一个人的书房中发了一小会儿呆。
只是一小会儿。
很快他睫羽一垂,所有的疲惫与复杂的脆弱都被他收起。白念之看了眼计时用的沙漏,站起身,向着温霜降的房间走去。
夜很黑,有仆从上来替他打灯。白府东院的仆从教养都很好,安静的跟在白念之两步远的身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凝翠是温霜降房间今夜值守的婢女。
夜已深,人声俱寂,只有细微的虫吟声起伏。她提着灯笼,有一茬没一茬的打起了瞌睡。
突然,她听到有脚步声临近,一个激灵赶忙睁开了眼睛。便见相府庭院漆黑无垠的夜幕,广阔的星空,还有带着几个随侍向着自己迎面走来的高大男子。
来人生的眉目清俊隽永,似乎是刚下朝不久,一身深紫一品大员官服,黑发玉冠冠起,风华内蕴。
“相相爷!”凝翠忍不住下意识看呆了一会儿,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迅速行了个礼:“拜见相爷。”
“免礼。”白念之示意她起身:“温小姐已经睡了么?”
凝翠点点头:“是的,禀相爷,小姐酉时便睡下了。”
“那我走的这段时间,她身体还好么?”
“温小姐下午醒来的时候似乎又发病了,痛的满地打滚,我和红袖焦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然后,然后”
“不要拖沓,说重点。”
“她自己似乎是疼晕过去了。”
凝翠说着,转过身来,将门悄悄的推开一道缝隙,抬眼往里面瞅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让她面色惨白。
里面那个本该乖巧躺在床上的霜白发色的少女,不见了。
凝翠满心恐惧,她转过身来,半天说不出话:“相、相爷”
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但那个男人只是垂睫看了自己一眼,似乎便明白了她话中未尽之意。
白念之径直越过绿衣婢女的身侧,大步踏进了房间。
空无一人。
夜色很黑,跟随在他身后的随从们手提灯盏的光漏进来了一点,将白念之的面容隐藏在半明半暗中。
“管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
“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