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婵娟蜷缩在马车一角，惨叫声从窗外透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透过马车窗帘往外看，火已经烧的很旺，灰黑的浓烟里洗衣奴们乱跑，接着被飞箭射倒在地，在路边血淋淋地蠕动起来。
“我为国家立过功！我是百夫长！”歇斯底里的喊声。
古婵娟瞳孔收缩，她清楚地看到百夫长被卫兵从院里拖出来，按在路边，他仰起头使劲喊，下一秒被战锤轰然砸中头顶，血浆飞溅，粘稠的东西顺着军官服流下来。
卫兵们松开他，又涌进院子里抓人。盔甲咣咣作响，仿佛一群钢铁兽类。
古婵娟战栗了，连百夫长都随意击毙，这就是……总兵的权势么？
马车帘忽然拉开，冷风和血腥气灌进来。
古婵娟呆呆地望着他。
总兵一脸微笑，坐到她对面，伸手敲敲车窗，“走！”
马车夫立刻轻抽鞭子，车前的高头大马快速小跑起来。马车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把喧嚣的杀场抛在后面，进入黑暗的林海。虽然速度很快，但马车一点也不颠簸，底部的几十根弹簧化解掉所有的力，仅剩微微的摇晃。
总兵一直盯着古婵娟，最后目光堪称灼热。
古婵娟低着头捏紧双手，呼吸紊乱。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兔子，被老虎从洞里掏出来。现在老虎久久注视，到底要干什么？
“你应该感谢你的父母。”总兵终于开口，“你的命运，因为你的脸改变了。”
古婵娟没敢抬头。
“知道为什么把你提出来吗？”总兵的语气堪称温柔。
“回大人的话……不知道。”
“你长得和一个人很像。那个人被人刺杀了太多次，饱受惊恐，因此需要一个替身，替她在外抛头露面。”总兵顿了几秒，身体前倾，沉声说，“那个人是炎国的……王！”
古婵娟震惊地抬头，仿佛被雷打中。
给王做替身？
她颤抖着跪下去，不停磕头。腿肚子一直打哆嗦。
这种恐怖的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
一个奴仆，忍受毒打和蹂躏，像泥巴一样被人随意踩来踩去。突然有一天，要去做至高无上的王，还是发动灭国大战的暴君。怎么可能不穿帮？
一旦露出破绽，下场一定是十死无生！
“不愿意？”总兵的声音冷了下来。
“实在……不能胜任……”古婵娟哆嗦的更厉害了。
“这件事，你一定要发自内心地愿意，任何犹豫和迟疑都会露出破绽。”总兵沉默几秒，突然大声说，“想想你的孩子！”
古婵娟的哆嗦停滞了一秒。
总兵目光锐利，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停滞，露出微笑：
“想想吧，你继续做一个洗衣奴，迟早饿死累死在荒芜的山沟里。没人会知道你，连个坟冢都不会有，拉野地里就喂狗了。但去了首都，坐上王座，你每餐有几百盘子的餐食，黄金白玉的宫殿，整个宫里上万人为你一个人服务，百官匍匐在你脚下。你可以给孩子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在这样的乱世里遭受他父亲一样的命运。”
“你所需要的，无非是通过王的考验，起初会很难，时间一长你就会浑然忘我，一切非常自然。”
古婵娟的颤抖越来越小，终于停止。
她直起身来，满脸眼泪，“我需要做什么？”
“你会变成王的一张嘴，平时你在宫里上朝，关键的政务会由王给你传递消息，只需照做便是。”总兵笑容更甚，“当然，你或许需要发出一些肮脏的命令，但当母亲的把手弄血腥，孩子就会生活的好一些。”
古婵娟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想好了？”总兵沉声问，“忘记过去的自己，把手弄脏，去握住权柄？”
“想好了。”古婵娟点头，重新拜下去，“谢总兵大人恩典！”
“不必谢我，给你说过，谢谢你的父母吧。”总兵合上眼睛，靠在窗边。
马车一路北上，穿过漫长的林海和层叠的群山，沿途不断换马，一星期后的深夜到达首都。
首都的繁华让古婵娟惊骇，望不到尽头的高楼，街道灯火通明，气派的马车在街上纵横飞驶，马灯的光流星般拖曳。已经凌晨一点，街上依旧人流如织。
“戴上。”总兵扔过来一个东西。
古婵娟拿起来，是一块套头的黑布。
她毫不迟疑地套在头上，窗外的景象都离她而去。在一片黑暗里，她安静地坐着等待。
城市的喧嚣逐渐远去，马车的速度慢下来，寒风从窗户钻进车里。
半小时后，马车的颠簸终于停止，能听到马匹疲惫的粗喘声。
总兵亲自扶着她下车，往前走。
她本以为自己会秘密进宫，在富丽堂皇的殿内面见康舞罗。但当头套揭开时，四周一片黑暗。
花了好几秒，她才搞清楚自己的位置。首都城外的半山腰，四周都是沾雪的松树，背后能隐约看到山下的城市灯火。
“跟我来。”总兵说。
山上一层到小腿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总兵穿着坚硬的黑皮靴，走起来毫不费力。但古婵娟脚上还是塞着稻草的布鞋，在深雪里一瘸一拐。
向山上行进了几十米，总兵终于注意到她的行动不便。
“把鞋脱下来。”总兵说。
古婵娟一怔，犹豫着脱鞋。
总兵把自己的皮靴脱下来，半跪在地，亲自给她穿上。
古婵娟惊得瞪大眼睛，但没有说什么，由着总兵帮她换上靴子。
一路往山上去，这座荒山居然连路都没有，陡坡时总兵就蹲下来，让古婵娟趴在他背上，把她背上去。
终于，接近山顶处，松树没有了。
漆黑的小号宫殿，岩石般默默耸立在雪中。
总兵带着古婵娟走到宫殿门口。
“进去吧，我在这等你。”总兵停住脚步。
“靴子还给你。”古婵娟弯腰想脱靴子，但被一只大手拦住。
“里面没炉子，大理石地，凉的很。”总兵说，“王不一定和你聊多久，穿进去吧。”
古婵娟轻轻点头，笨拙地穿着军靴，走进黑暗的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