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眼看白致逸在风雷中越行越远,虽不曾交流,却似乎对这位沉默的父亲有了全新的理解。
她定在原地,忌惮地抬头望了望天,终究不敢追上前去。
这时候,她突然看到一道苍老的身影逆行而来,与白致逸擦肩而过。
他周身撑起结界,在肆虐的风雷里依旧不动如山。
银丝白发,岁月虽然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却赋予了他随和与宁静。
“祖师”
揽月薄唇微启,望着这个养大自己的老人迎着风雷向她走来,似乎瞬间就抚慰了她百感交集的心。
听到揽月的呼唤,老者缓缓抬头,温和的眉眼晕开,里面的疼爱和怜惜再也没有任何掩藏。
白致逸设下的结界对他而言犹如无物,他毫无阻碍地穿过结界来到了素静轩门口。
而远处,白致逸朝这边望了一眼,眉眼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羡慕,却坚定地转身,彻底消失在了揽月的眼前。
“月儿”
王神器轻唤了一句,揽月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唤她的。
揽月融合神魂的时候,早已彻底接受了另一半神魂的情感和记忆,王神器这怜爱的神情,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
“师尊”
揽月忍不住开口,叫出了曾经的称呼。
王神器忽然扬唇,胡子一翘一翘的,又恢复了平时那玩世不恭的样子。
“好孩子,没怪师尊瞒着你吧?”
揽月摇了摇头,其中缘由如此复杂,她已经完全能够理解白致逸和王神器的良苦用心了。
只是如今,还有好多疑问想要王神器帮忙解答。
看着揽月略显急切的神色,王神器忽然笑了笑,主动说出了揽月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月儿,萧将军还活着。”
揽月闻言,浑身猛地一颤。
虽然方才从姑洗他们的言语中已经猜到了这个事实,可是直到此刻听到王神器亲口确认,揽月的一颗心才彻底飞扬了起来。
汹涌的热气熏红了她的眼眶,揽月想起这段日子藏在心底的痛苦和煎熬,差点没忍住在王神器和白行晏面前落下泪来。
这么久了,从万春同景上醒来以后,她就再也没敢闭过眼。
因为只要她一闭眼,就会回到萧景曜自爆的那一日,一遍遍经历那锥心刺骨的绝望。
没有什么比失去,更杀人心。
所以,她能够理解白致逸的伤痛,甚至感同身受。
“活活着就好”
揽月口中喃喃,可是连声音都是颤抖的,竟然差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神器将揽月的神色看在眼里,不忍她再受磨难,快语说道:
“当初逼萧将军自爆,是初阳的权宜之计,他当场就护住了萧将军的神魂,并让老夫带回了神器宗。”
“萧将军也很争气,他的肉体重塑很是成功,只是如今你们要见面,却有点困难。”
揽月深吸几口气,赶走了喉咙间的湿意,沉声说道:“是因为姑洗神君吗?”
王神器已经从白致逸那里知道了水镜之事,所以他并不意外揽月的知情。
“对,那姑洗对萧将军纠缠得厉害,萧将军虽是自由身,却不敢将那姑洗引到你的面前。”
“不过,祖师这次回去,会设法拖住姑洗,让你们尽快团聚的。”
王神器字字句句都在为揽月着想,可以说是极尽关切之意。
揽月心中温暖,知道姑洗不好对付,感激地朝王神器点了点头。
这时候,白行晏向前一步,朝王神器深深一揖,客气地说道:“神君可否为我解惑?”
王神器将目光转向白行晏,眸光中的疼爱丝毫不减,笑道:
“晏儿,你以前可都是喊我王爷爷的,有什么便问吧,我已经得了你爹的首肯,能说的,绝不隐瞒。”
白行晏深吸一口气,将澎湃的心绪压了下去。
“王爷爷,当年的事,是我误会他了是吗?”
王神器自然知道白行晏说的是什么事,他目光怜爱地看了白行晏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有时候,值得同情的不只是被冤枉的那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同样饱受煎熬。
白行晏见王神器点头,心头猛地一突,那双脚像是定在了原地似的,只是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直冲上了头顶。
揽月见白行晏神情激荡难以自制,于是接过话头说道:“师尊,弟子还是喊您祖师吧,不然在掌门他们面前,辈分就乱了。”
“祖师,弟子想知道,雷网下的,真的是时间蹊径吗?”
王神器这时候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色,“你们连时间蹊径都知道了?”
揽月闻言,便知道神面猜对了。
这是不是说明,代素也还活着!
“对了,忘记神面还在你身边。”
王神器注意到揽月腰间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神面,了然地点了点头。
“当年代素的生命走到了最后时刻,我们心痛至极却束手无策。”
“可是这时候,你的身上却发出了一阵紫光,那是神术‘时间蹊径’的光芒。”
“初阳他得了启发,当场便施展了时间蹊径,将代素拖入其中,保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揽月听到这里,不由地一阵心安。
还是那句话:“活着就好”
今日,揽月真的是听到了太多的好消息。
只是,她还有疑虑。
按照神面的说法,施展时间蹊径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那白致逸的代价,是什么呢?
听揽月问起这个,王神器眸光微微一闪,想起了白致逸的嘱咐:
“夏首,那两个孩子都是聪慧的,届时他们定会问起时间蹊径的代价,别告诉他们,还不是时候。”
王神器想到这里,心头微微一梗,只是他毕竟唯初阳之命是从,初阳说还不是时候,那便不能轻易透露。
于是他只能违心地说道:“那个……当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如今几十年都过去了,那代价早已不值一提了。”
王神器说得十分诚恳,他都是老人精了,任谁都别想轻易看透他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