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雷话还没说完，孙若桐就把他按住。
没等他挣扎，一个略带醉意的声音响起，明明不算响亮，却硬是清晰到像在每个人身边低语：“邵家的公子，好大的威风啊！”
拎着酒壶，醉眼迷离的血色少女，就这么依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地豪饮。
邵雷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一大半。
他知道这个少女。
皇室出身，后土一脉。
毋庸置疑的天之骄女，不出意外，必定能到玉阙境。
含白杨。
大家都在猜，她一旦成功推门，封号会是什么？
巫礼、巫谢、巫罗、巫真，还是巫姑？
邵雷在“寒门子弟”面前敢横，却不敢在含白杨面前横。
女修行者都非常讨厌男人眠花宿柳，因为这种事情直接把人阉了的都有。
他可不敢赌对方的心情，只能忍气吞声：“含大人，我这是——”
“我既无官位，又无爵位，如何当得你一声大人？”
含白杨就连眼神都吝于给一个，只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这是招待参赛者的地方，你是什么人，来自哪个学校？”
邵雷刚要抬出自己的亲爹，孙若桐已经推搡：“快走！”
“孙家妹子，我——”
“既然是外人，那我数三。”含白杨慢悠悠开口，“三声未走，就当闯入的刺客，格杀勿论。”
“三。”
“二。”
还没数完，邵雷已经屁滚尿流地跑了。
哈？
本以为邵雷还会梗着脖子，非要打人，自己就能果断出手，割以永治的含白杨大失所望。
早知道对方这么怂，态度就不那么硬了。
含白杨遗憾地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迈着醉醺醺的步子离开。
众人心满意足地看完一场，各自散去。
也有人想搭讪祁寒和叶弦，但看见孙若桐似乎有说话的意思，就很识趣地离开，等以后再说。
就见孙若桐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此事因我而起，实在对不住。”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必定不肯善罢甘休。”祁寒平静道，“我与叶弦不怕报复，倒是楚楚，可能要托付孙小姐照料一二。”
听见祁寒提到自己，先前一直站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柔弱少女忽然抬头，面露惊讶，却到底没说什么。
叶弦对楚楚招了一下手，看见对方乖巧走过来，才说：“楚楚是我们老师的女儿，性格柔弱，有点怕羞。我们无法一直带着楚楚，有劳孙小姐。”
孙若桐郑重承诺：“放心，我会和她的室友换房间，无论沐浴还是洗漱，都和她寸步不离，只要我不死，楚——”
她卡了一下壳，祁寒适时道：“她姓楚，名楚。”
孙若桐点了点头，顺利说完后半截话：“楚小姐就会平安无事。”
听见她这么说，叶弦就微笑着说：“那我们去房间准备一些东西了。”
说罢，二人就干脆离开。
孙若桐有些奇怪地望向楚楚，心想，他们应该没和楚楚通过气，楚楚才会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
但惊讶完了，一句都不问，就这么任凭他们安排？
这也太温顺了吧？
修行者哪有这么乖巧的？
楚楚能参加学院大比，实力也不可能差啊！
没等孙若桐询问一二，随身携带的传讯设备就响了，一接通，是大姨的，第一句话就是：“桐桐，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这么欺负你表哥？”
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孙若桐用最快速度说出“大姨我这边有点事和同学讨论晚点再打给你”后，立刻把通讯按了。
一秒都没耽搁。
她才不要听大姨絮絮叨叨地数落呢！
挂断电话后，她才发现楚楚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放柔了声音：“我没事，你这几天跟着我，一步不离。”
楚楚乖巧点头。
孙若桐有点纳闷：“你为什么不说话？”
楚楚低声道：“我爹说，女子要以贞静少言为美。”
孙若桐按了按太阳穴：“令尊是北燕人吧？”
这绝对是一句骂人的话，潜台词就是，你爸是个直男癌，老古板吧？
楚楚摇了摇头，心里想的，却是父亲消瘦的面庞，不断的咳嗽，以及低声的叮嘱。
“你要乖乖听祁寒和叶弦的话，不管他们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要违抗。宁愿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要自作聪明，明白吗？”
她迷惑地看着父亲，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居然会这么说，便有些不高兴：“我也是修行者，怎么能当应声虫呢？”
父亲却眼含热泪：“爹也不希望你成为一朵菟丝花，但修行本就危机四伏，你秉性柔弱，资质也不见出挑，怕是——”
大概是不愿说得太直白，父亲深吸了一口气，话锋一转：“祁、叶二人非池中之物，爹爹对他们虽然有恩，可他们对你修行上的提携，早就加倍还完。”
“你千万不能以他们恩人的女儿，或者青梅竹马自居，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奴婢。”
她更不开心，却忍不住为二人说话：“他们不会把我当奴婢。”
虽然他们不喜欢和她玩，经常凑一起叽里咕噜说她听不懂的话。
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正因为他们不会，你才要谨守分寸。”爹爹语重心长，“像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会飞得很高。”
“你知道针对这种天才的袭击多么酷烈吗？”
“作为他们第一个老师的女儿，你一定会被看做他们的弱点。”
“不管你是不是，人家都会试试，就算不是，你死了也就死了，谁会顾及你的性命？”
“只有跟着他们，你才能保命。”
“切记，不要自作聪明，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丝不苟执行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明白吗？”
她还是有些不愿意。
“听话，楚楚，听话啊！”
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父亲呕出一口血，眼中也闪着泪光。
“爹当年受伤太重，这些年不过勉强吊着命，一旦爹不在了，你就一个亲人都没了。”
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在世界上打拼，面对风刀霜剑。
他怎么忍心？
要是死前没把唯一的女儿安顿好，他就算死都不能闭眼。
虽然知道将女儿变成没有自我意志的人，确实很残忍。
但女儿的性格，真的不适合修行。
境界低还好，一旦往前走，就很容易死于非命。
何况她还有这样一对竹马，是最大的不幸，也是最大的幸运。
祁寒和叶弦的人品，他看了好几年，也算是放了心。
只要楚楚足够乖巧，不离开他们的保护，就能最大程度保住性命。
以他们的骄傲和人品，绝不会拿她去交换利益，也不会拿她当补品，更不会吝啬提供让她不用去太虚的道具。
他们地位提高，她也能跟着受益。
哪怕她将来被人骗了感情，有他们盯着，对方就算是装，也要装一辈子恩爱。
幸福安宁，一生顺遂。
这就够了。
作为父亲，他再没什么所求。
楚楚并不能完全明白父亲的苦心，却记住了父亲的眼泪。
所以，面对孙若桐的不解，她只是低声道：“爹爹不会害我。”
“我听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