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道并不复杂的推理。
如果四人仅仅是因为实力不足，不配代表身后的势力参加东夏王的葬礼，就必死无疑，那让东夏王府蒙受这一羞辱的灵青虞呢？
因为你这个继承人实力太弱，人家才敢看不起你，才敢这么轻慢你父王的葬礼。
年纪小确实能成为理由，大部分人都认可的理由。
没有几个人觉得一个几岁的小朋友就要立刻扛起这么重的担子，有这种想法的，会被世人判定成疯子。
赤行风却这么想。
而他是在场众人中毋庸置疑的最强。
只要他想，就能夺走任何人的性命。
尊贵的身份、特殊的血脉、身后的势力、各自的立场……在这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强大面前，脆弱到不堪一击。
所以，她很平静，也很理所当然地认可了对方的逻辑。
不需要得到对方的回答，因为答案不问自明。
她只是用一种很轻描淡写的口吻，陈述现状：“如果我足够强，性命就不会寄托在你的手上。”
“而你刚好可以将我斩杀。”赤行风唇角含笑，“用我的血和性命，树立新任东夏王的赫赫威名。”
灵青虞忽然觉得有点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和他们谈论这些话题。
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做得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醒来还是在家里温馨的小床上，熟练地摸索床头的手机？
否则为什么，他们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思考问题的方式如此成熟而冷静，居然不透露半点惊异？
这肯定是我的梦吧！
灵青虞心想。
因为从来没被母亲抱过，所以幻想出自己有个温柔的母亲；
因为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样子，所以直接面对父亲的葬礼。
但她怎么会在梦中安排自己母亲的死亡呢？
灵青虞无法理解，可这如果是她的梦境，一定会有人替她解答吧？
所以，她直截了当地问赤行风：“她为什么要被殉葬？”
赤行风一瞬间就理解了这个“她”是谁，也猜到了永定公主并没有告诉灵青虞全部的事情。
难道是想在一个女儿面前维持母亲的体面？
赤行风笑了一下，没有回头看永定公主一眼，只是将灵青虞放下，很随意地来了一句：“你活不长了。”
虽然他没说是谁，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永定公主也不例外。
她只是平静回答：“感谢您的提点。”
灵青虞忍不住望向永定公主。
她隐约明白了，对方先前为什么说那么多话——居然是在安慰她。
可也正因为这份残存的善意，反而被赤行风判定活不长。
难道这是稍微残存一点良心，就不可能活下来的地方吗？
“告诉我吧！”灵青虞开口，“很难堪也没关系。”
永定公主也没有矫情：“她距离玉阙之门很近了，如果不想推门，就必须利用道具，强制抵抗太虚的召唤。”
灵青虞懂了：“听上去像某种无限流游戏。”
强制开启，高死亡率。
赤行风鎏金色的眼眸亮了起来：“这个形容很准确，也很有趣。”
灵青虞明白了其中的逻辑。
如果这个世界的修行方式，真的类似某种无限流游戏。
那么，能强制规避游戏征召的道具，一定是珍奇中的珍奇。
东夏王当然不缺类似的道具，这些妃妾，他养得起。
但现在，东夏王死了。
王府不再需要她们的生育价值，自然也不可能会免费再给她们提供如此昂贵的道具。
“可她生了我啊！”灵青虞忍不住问，“生了我……不算是功劳吗？”
就算只是生育价值，不也尽到了吗？
成功生下了王府的继承人，也不能换来一世安宁吗？
永定公主望向灵青虞的眼神，第一次带了点奇异。
就好像灵青虞拥有成人般的冷酷和思维才是合理，现在的发言则太过孩子气。
“不是赐予了她应有的荣耀吗？”
灵青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弄错了一些事情。
永定公主认为需要瞒着灵青虞的，从来都不是生母被殉葬，而是生母实力不够强。
果然，永定公主下一句话就是：“正因为她是未来东夏王的母亲，所以未入玉阙境，都能拥有追随东夏王而去的荣耀。”
荣耀……
他们居然认为，殉葬是一种荣耀！
永定公主的口吻，甚至将之当成了一种恩赐。
虽然你实力不够，但看在你生下了王府继承人的面子上，才给你这样的荣光。
灵青虞似哭似笑，却又想到了永定公主那句“最好的结局”。
如果不入玉阙境的妃嫔，殉葬都是恩赐，能算是最好的结局，那……“其他人呢？”
永定公主意识到灵青虞问得是东夏王其他的妃嫔，便道：“编入王府内卫。”
内卫，听上去感觉和锦衣卫差不多。
应该是个风险比较大的岗位吧？但能活下去？
那为什么殉葬是最好的结局？
灵青虞斟酌片刻，才选了个她认为合适的问法：“如果她们主动为先王殉葬呢？”
永定公主皱了皱眉：“她们没有殉葬的资格，无论主动赴死，还是今后战死，遗体都会被王府制作成兵俑，以护卫先王陪陵。”
咔嚓。
仿佛是什么碎裂的声音。
灵青虞知道，那是自己破灭的幻想。
她是个没有追求的人，既没什么执着的理想，也没什么必定完成的目标，甚至莫名不爱和其他人打交道。
她没什么物欲，身上的钱够点外卖和奶茶就好，如果还有剩，要么用在买书、订阅上，要么就是往游戏里氪金。
她一直很想养一只猫，但仅限于云养。
不是买不起，也不是不喜欢，而是处于一种恐惧。
我这种连自己都养不好的人，还能肩负起一条生命吗？
每次觉得孤独，想要养猫陪着自己的时候，灵青虞总会这么想。
然后，念头就会被打消。
她是个连猫都不敢养的人，更不会去想，因为一个人死了，要有那么多人陪着死。
甚至，连死都是一种恩赐。
没得到这份恩赐的人，死后都要被榨干最后的价值。
哪怕在梦里，都不会想这么残酷的事情。
这不是梦境。
灵青虞笑着眨眼，想把眼泪眨回去。
她是个连猫都不敢养的人。
却要在这么残酷的世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