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带着颤抖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说“对不起”。
陆云姝拍拍他的背，虽然被他掐着是很疼嘛，但是他这样子，自己反而心软了。
他刚刚应该是入魔了意识全无，所以才会那样子吧。
陆云姝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你别抱我这么紧我就原谅你了。”
话落，宁深立马松开了她，陆云姝抬眼望去，这才发现他眼眶通红，目光牢牢锁定着她，双手却无措地垂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云姝看向面前之人可怜的模样，他的身周还萦绕着经久不散的魔气，和面上脆弱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云姝看着，突然笑出了声。
她戳了戳系统，问道：“现在宁深已经黑化了，怎么办？”
系统也不知道怎么办，但相比陆云姝的淡定，它急得要死：“不知道啊，这也没到应该黑化的时间啊，不管了，马上天道就来了，你看着办吧。”
宁深看向眼前突然绽放的笑脸，笑意刺眼，他不由愣了神。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却反应过来什么，半空中伸出的手又再次垂下。
陆云姝眨眨眼，她踮起脚尖，环住眼前之人的脖子，凑到他的面前，看着他。
相比于原来黑化前的模样，黑化后的宁深其实也没有变多少，只有身上原本那淡漠冷冽的气质变了，多了几分……邪性？
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定格在那红润的薄唇上。
想也没想，陆云姝靠近些，一个吻印了上去。
她松开手，拉住宁深身旁垂下的指尖，认真说道：“我没有在怪你。”
宁深看向她，眼中有一瞬的迷茫，随即汹涌而来的情绪袭来，他声音艰涩：“我……”
他凝视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又低头看向陆云姝，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身，将她又带了过来。
他近乎虔诚地低首，眼底带着无尽的臣服，以小心翼翼的姿态，亲吻上怀中之人。
冰凉的雨点悄悄落下，宁深抬手落下一个屏障，雨丝被阻隔在外。
这个吻细腻而深情，带着无尽的缱绻，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似在用嘴唇描摹着所爱的珍宝。
片刻之后，陆云姝脸红腿软地抱住宁深。
不是，这真的很犯规！
心脏还在有力地震动着，带着无限的悸动。
陆云姝轻声开口道：“现在你相信了吧？”
“嗯，”头顶传来低沉的回声，他语气温柔，克制地抱着她。
浓郁的黑云已经隐隐有消散的痕迹了，连带着风也已经慢了下来，雨丝轻柔地落在荒芜的大地上。
突然，天色骤然一变，天色更加昏暗，乌云压了下来，狂风更加肆无忌惮捶打着大地，发出骇人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个场景闯进陆云姝的脑海之中。
暗红的天地中，黑袍身影悬空在其上，地上尸山血海，到处都是哀嚎声求饶声和哭泣声，而那黑袍身影却恍然未觉，他神色冷冷地看着底下那负隅顽抗的两个人。
下一瞬，天地倒悬，一方世界破灭。
那些声音戛然而止，连带着那些人，都一并化为了灰烬。
世界毁灭之前，那黑袍身影突然回头一望，撞进了陆云姝的眼中。
那双熟悉的漆黑色的瞳孔，眼中尽是冷意和杀意。
眼前之景褪去，画面中的眼睛和眼前之人对上。
一个来自天边的意识悠悠传入她的脑海中。
看到了吗？
陆云姝皱眉，朝着虚空大喊：“你就是天道？”
她原本应该是高兴的，也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握紧身边之人的手，与他并肩而立。
你为何，又爱上了他？
声音无悲无喜，再次传入了她的脑海中。
陆云姝注意到祂的措辞，“又”？这是什么意思？
那不知来自何方的目光终于没有再盯住她了，祂好像同时看向了他们两人。
天地之间，突然更加阴沉昏暗了。
这个世界能量耗尽，我已经没有办法重启了，受制于运行规则，我也杀不了魔王。
祂似乎悠悠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不舍与惆怅。
那个眼神似乎又看向了陆云姝，她神色一紧，背脊都下意识绷直了。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你呀。
陆云姝神色一僵，在她神识中默默听着的系统大喊道：“天道这是什么意思，祂要杀了你？”
系统语气恍惚，带着不可置信，宿主被杀了，它也活不了了。
它焦急道：“不行，这是什么情况，我要去向总系统禀报！”
身旁的宁深神色一凛，他冷冷道：“你杀了她，这个世界又会再一次覆灭。”
他抬首，凝视着虚空之中的一处，一字一句道：“就像原来几千次的那样，不是吗？”
乌云骤然凝滞，压迫陆云姝的空气突然又缩了回去。
可是，天道规则不允许你们相爱，你们这是……逆天而行啊。
看不见的目光扫视了他们一圈，又接着说。
陆云姝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询问道：“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他们相爱是违背了天道规则？天道规则到底是什么东西？
天道没有回复她，而是虚虚抬眼，将目光投向了宁深。
祂好像和宁深说了什么，陆云姝并没有听到，她守在一旁，焦急不已。
宁深垂眼，掩下了眸底神色。
前三世，天道选择了剔除了他们两人相爱的记忆，让世界继续按照应有的轨道而运行。
但是每一世，到了最后，他都会亲眼看到陆云姝死在自己面前，然后自刎，灭世重来。
他知道，只要他完成了灭世这个动作，世界就会重启，世界会重新来过，他会回到几百年前，重新开始这一切。
然而时光一次次回溯，世界力量逐渐变得薄弱不堪，这一次，天道力量耗尽，此世尽，便会永远覆灭。
天道说：你若灭世，这世界将真正灭亡。
祂叹息，可惜，你入魔时间太早了，我还是来晚一步。
宁深抬首，他朝着虚空中看了一眼，对祂说：“还有一个办法。”
祂听着宁深的建议，细细咀嚼了一番，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既可以让他们二人分开，又可以牵制住宁深，不让他灭世。
虚空之中，一个声音同时传入二人的脑海中。
可以。
陆云姝顿时慌了神，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她慌张地看向身旁的宁深。
“你答应了祂什么？”
宁深将她拉过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他语气柔和道：“放心，祂杀不了我。”
他如今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和实力，几千世叠加的修为累积起来，天道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他淡然道：“开始吧。”
昏暗的空中，狂风怒号着，屏障早已破碎，冷雨滴落在宁深的身上，狂风将他的发丝扬起来。
陆云姝看着他，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意识地抽走，她抓住宁深的衣袖，眼圈通红：“不要……”
宁深轻轻拂去她的眼泪，看向她的眼睛，漂亮的杏眼泛着水光，眼里只有他。
陆云姝哽咽着吼道：“天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为什么我们不能相爱？”
眼泪混杂着雨水，将她鬓间发丝全都浸湿，黏腻的发丝贴在脸上。
而心脏中，正有什么东西在离开。
宁深将她额间的发丝整理好，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他刚刚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天道都要来拆散他和云姝。
因为天道规则，因为那运转世间万物的天道规则。
天道规则被打破，就是逆天而行，虞欢颜就是个例子，仅仅因为开启了逆转阵，就神魂俱灭。
违背了天道规则，他的云姝会死的，他舍不得。
云姝那么好，就算他伤了她，她也会笑着安慰自己。
眼前的少女泪眼朦胧，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流，她语气哽咽，呼吸都接不上，一直在重复着“不要”。
他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按住她晕红的眼尾。
若是能活下来，忘了又怎么样呢？
他向天道说：“将我过去存在于世间的一切痕迹抹去，我会按照你所说的做。”
将他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痕迹、记忆都清除，他会按照天道所说成为这个世界坐镇的魔王，然后依照那所谓的“剧情”，被那命定的气运之子杀掉。
从此魔王死去，世间重获昌明，他的云姝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天地一片昏暗，天道一寸寸抹去他曾经身为清云宗二弟子生活过的痕迹，所有他认识的人，不再记得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那些一起经历过的场景中，“宁深”的身影在慢慢淡去。
他看向陆云姝，她的泪水在慢慢止住，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意随着记忆，在慢慢消逝。
中秋夜的亲吻、雨夜里的靠近、大雪天的牵手、清寒峰上一同挥剑的岁月……
这些，都只有他记得了。
一直到此刻，心脏才迟缓地抽痛起来，看着面前人越来越陌生的眼神，他不忍地抬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几息过后，他抱着怀里昏迷的陆云姝，伸出修长的指尖，轻轻地触碰了碰她的眼睫。
天地之间，属于他的痕迹在慢慢消散，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记忆收拢，最后合在一起，只余他一人记得。
从此，举世无人再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