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颜看向眼前眸色复杂的宁深，轻笑了一声。
可是，眼前之人却在这个场景里有几千次的不同变化，那些本该只存在一次的时空碎片，却在未来演算了几千次。
就像是，他来到这里几千次，他重来了几千次。
虞欢颜突然来了兴趣，脱离于天道规则之外的人，有趣。
脑海中的那些记忆乱窜着出来，几乎将宁深的意识弄得溃散，他暂且压下这些记忆，看向面前的人。
他冷静开口：“前辈是如何知道的？”
虞欢颜晃着扇子，此方空间风景极佳，阳光斜射进亭子里，暖光将亭子里一半都渲染出淡黄色，手上的缕金团扇在阳光下也光彩夺目。
她道：“我死于逆转阵，但同时也从阵中看到了许多，你已经来这个地方几千次了。”
她看到宁深眼中复杂的神色，蓦地笑了：“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记得了。”
她往后倒去，靠上亭子低矮的栏杆，想起什么似的，扇子抵住了下巴，若有所思道：“其实还有一个变数。”
宁深抬眸：“什么？”
虞欢颜看向他，随意地说着：“就你身边那个姑娘，她是千次轮转中，第一次出现的人。”
她是这个时空中，本不该出现的人，可却意外地出现在了这里。
“我挺好奇，你是怎么瞒过天道，重来几千次的？”
又一阵刺痛传来，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脑海里。
携带着记忆而来的，还有那些陌生又刻骨的情感。
宁深踉跄了几步，勉强扶住亭子中央的石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一滴滴汗珠砸落在石桌上，晕染出深色的色泽。
外面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虞欢颜闭眸，片刻以后睁开眼睛。
“我那后人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宁深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可脑海思绪繁杂，根本等不及开头，眼前骤然再次变换。
水榭亭台消散，变幻成昏暗的仓库中。
原本消失的人再次凭空出现，陆云姝惊喜地迎上前去，可看到宁深的脸色，喜色又转成担忧。
她连忙扶住身旁的宁深，关切问道：“宁深？”
宁深脸色很苍白，唇线几乎成一条直线，连一向微微勾起的嘴角都垂下了。
他运转了一会儿体内的灵力，直至完全压制住那些东西，才道：“无碍。”
另一旁，虞莳睁开了双眼。
虞欢颜围着她转了一圈，时不时点点头，面上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色。
“不错不错，我果真没有看走眼。”
能将她传的阵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学个七成，也算有她当初一半的天赋了。
她稍稍在众人面前站住，看向他们，开口道：“现在阵法的事情已经大致解决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就快说吧。”
陆云姝看向面前模样年轻的前辈，询问道：“前辈可是雪夫人的友人？”
虞欢颜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她语气有些惊喜：“你说的是小雪吗？你认识她？”
陆云姝点点头，笑盈盈地说：“认识。”
江逐风凑上前来，接话道：“她现在在我们清云宗呢。”
虞莳也道：“她人很好，会教我阵法的知识。”
翠绿衣服晃了又晃，似乎很高兴，虞欢颜干脆盘腿而坐，听这群后生讲着这几百年间发生的事情。
听到这几百年间阵修依旧毫无长进，她啧啧道：“我就说嘛，迂腐守旧只能一直停留原地。”
当初莫家家主不让她重现上古阵法，这不，几百年了，阵修依旧只会那点东西。
随便来个阵魔都能把他们弄得方寸大乱。
听到虞家后辈竟无一人学习她传下的《十方阵鬼录》，虞欢颜鄙夷道：“我都把阵法怎么用都写上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贪生怕死之辈！”
陆云姝适时想到当初沈府山庄雪夫人布下的锁灵阵，说道：“那这锁灵阵也是这个阵鬼录上面的吗？我见雪夫人用过。”
虞欢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愧是小雪！没错，这个就是上古阵法之一，没想到最后还是小雪帮我将它传承下去了。”
听到魔头现世，天下大乱，她的语气兴奋中带着一丝怅惘：“要是那群魔碰上我，包管他们阵法都吃不够的。”
除了《十方阵鬼录》上面的阵法，虞欢颜还自创了许多阵法。那什么阵魔，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她起身，一个个看过在场的所有人，话锋一转。
“不过有你们在，肯定也能镇压住那群魔的。”
她伸出苍白的手，单手握拳，手肘弯曲，带着些不符合她身份的俏皮，给他们加油打气。
陆云姝惊呼：“前辈你的手！”
“你说这个呀。”虞欢颜抬手，苍白的皮肤更加透明了，她的整个身影都在变得越来越淡，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
她说：“刚刚给我家后人传功法的时候，顺便把神魂也炼化进阵法了，慢慢消耗没有那么疼。”
难怪，难怪刚刚她要和他们一起闲聊，原来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可是，即便是这样，神魂炼化，也如万蚁噬心般痛苦。
即便是心性坚韧之人，都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指尖化成雾气，正在慢慢消散，碧绿的身影飘荡到虞莳面前，透明的指尖触碰到虞莳脸上的泪珠，却无法触摸。
虞欢颜笑道：“不要哭嘛，我本来就该死了。”
如今，只不过是重现五百多年前的场景。
她的身形慢慢变得透明。
碧绿的，如春色一般朝气蓬勃的生气在逐渐消散，浓黑如墨的纷飞发丝慢慢褪色。
她再回头，重新看了一遍这个五百年后的世界，轻笑道：“没想到五百年后的修仙界，还是这么无聊。”
若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开启逆转阵。
虞欢颜目光一转，她看向陆云姝，嘴唇微启：“替我向小雪问好。”
她背过身，缕缕光泽从仓库外透出来，将她整个身影都模糊了。
“走了。”
暖色的光似乎在一寸寸灼烧着她的身影，碧绿慢慢变淡，最后春色离去，只余一地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