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辸将满身疲累的她强行按倒在椅子上。
“千月,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她本能地摇头,“不,我一定要找到他!”
“若是找到了他,你准备如何?”
“我要解开他的反噬。”
“然后呢?”
“然后……?”
“解开反噬,然后就离开他吗?”
她茫然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若是你不准备和他在一起,就算救下了他的性命,他还要再承受一次你的离开,你不觉得很残忍吗?”
“那我能怎么办,他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找到他,他就会死的!我不能让他死!”她几乎破音,眸中通红如疯魔!
尘辸不忍再看,别开眼睛,用轻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问:“你爱他吗?”
一滴泪从干涸的眼中缓缓流下,她心似被狠狠扎了一刀,许久后才认命般苦笑了起来,“是,我还是爱他。即便他曾抛弃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爱他。我……真的很没用……”
尘辸握在椅背上的手收紧,闭了闭眼阖上了满眼的绝望,面容上的犹疑变幻不定,许久之后,所有的神色终究全部被决绝所代替。
声音涩哑,他艰难开口,“其实……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很久了……”
“你可还记得,你最后一次下山历劫前,他曾给了你一个如水滴般剔透的玉石?”
她记得,那时她将自己亲手所绣的香囊送给他,他拒绝了。第二日她在他门外道别,他便让她戴上那颗极特别的玉坠。她一直戴在自己心口处,后来她杀了却兰,自己也被猎天网所伤九死一生,尘辸将她带去蓬莱疗伤,她醒来后便发现那玉石不知为何再也找不见了。
尘辸叹了口气,竟似在心中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
“其实,那颗玉石是天尊的一魄。他已经意识到你心中暗生了心魔,隐隐有压制不住的趋势。所以他将自己的一魄从元神中剥离出来,化为了玉石让你戴在身上,如此便可保你不被心魔控制。”
她心头大震,满目震惊地望着他!
那时她杀了却兰之后,心魔再也压不住,汹涌占据了她的四肢百骸,夺走了她对身体的控制权。是藏在那颗玉石中的扶离的一魄钻入了她的体内,替她挡下了心魔一波又一波的侵袭,最终将它压制了下去!心魔无法根除,两方势力便只能在她体内偃旗息鼓、同生共处下去。
“其实,他没有丢下你,没有放弃你……”
“是我,隐瞒了你。那日你杀了却兰,燕鹿很快便感应到了女儿的死亡。天尊知道,若是被燕鹿知晓是你杀了却兰,从此你便是众矢之的,仙魔大战会因你而起!撕毁仙魔之约、导致生灵涂炭,届时你将会面对根本无法承受的责难!”
“所以他抱着却兰的尸体离开了,他没有时间犹豫甚至没有机会向你解释一句。因为燕鹿定然已经感知到了却兰的死,正在赶来的路上!他要在燕鹿找到你之前,率先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他没有扔下你……他知道有他的一魄护着你,你不会死。但若被燕鹿发现是你杀了却兰,你会万劫不复!他在带走却兰之时,掐了个诀传送给我,让我即刻来接你去蓬莱。我也是因此才会立即赶到了竹沐镇,救下了被猎天网所伤、奄奄一息的你。”
“昆仑接下来大战在即,你留在蓬莱方可以置身事外。他其实,早为你安排好了后路。”
“只是我,因为私心,隐瞒了这一切。我知道,若是告诉你,你必然会回到他身边,所以我……”
“对不起,云儿,是我太自私,我只想能多将你留在身边一些日子,没想到自己会深陷这个泥潭,越来越难开口。”
“当我看见你与天尊断绝关系,决意离开昆仑,我心中既愧疚亏欠,又庆幸惊喜!”
“与你游历世间几千年,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无法开口告诉你这一切,我无法亲手将你推开,尤其是昆仑彼时正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中。我不能看着你回去承担下这一切,不能看着你踏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原以为我替你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却没有想到……你会如此痛苦,我们都如此痛苦……”
“千月,这些日子,我看着你如此疯魔的样子,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所以,我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这一次,应该让你自己决定你的人生了。”
千月只觉天崩地裂,仿佛所有的感官六识都脱离了自己,她甚至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她木然呆滞在那里,嘴里喃喃问:“你说的都是实话?为何师父他什么都没说过?”
“燕鹿不会放过昆仑,不会放过天尊的。他不想拉你进入这个泥潭,既然你可以离开昆仑置身事外,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默认了我对你的隐瞒,没有拆穿我。他只希望你可以永远平安快乐的活着。”
“若是因为我而导致他魂飞魄散,他何以认为我还可以平安快乐的活着?!为何你们都要替我决定一切,从来不问问我究竟想要什么!这一次也是,他就这样不告而别,他以为他死了,我还能如何活?”
一颗泪滚落下来,接着是另一颗,越来越多的泪成串地掉落下来。她再也遏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千月,我不愿再看你如此痛苦下去。你心中的执着其实早就该放下了,我也是如此。我如今能做的,就是将一切真相告诉你,把你的人生交回到你自己手中。”
泪从眼中无声滑落,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千月,希望你能走好自己的人生,不要让我后悔,放开了你……
花涧找到千月的时候,她正在极寒之域寻找乌骨木。这种木头燃尽后的灰烬可以用作炼制寻觅气味的器物。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好像只有一口气在撑着自己,就是把一切她能想到的、但凡有一丝可能的方法都尝试一遍!
师父当年不也花了十六年才找到她的痕迹吗!
花涧的面色不是太好,“我近来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今日更是竭尽所能也感应不到任何讯息了,我担心,只怕他已经……”
千月一把抓住她,“你既然能感应到他,你究竟能不能循着讯息寻过去?”
花涧摇了摇头,“或许你可以去求见胥邈仙翁,我已经查到他的金云洞在昆仑以南五百里的苍兰岭上……”
她话未说完,千月已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只余她剩下的话在空中飘荡。
“小心守门的凶兽啊!”
穿过层云,千月一落在苍兰岭上,便朝着金云洞而去。
突然一声怒吼,地动山摇,一只身形巨大的凶兽摆着身体,从山顶跳落下来,震地整个山岭都猛地随它摇了摇。
它睁开铜铃般大的眼睛,目光炯炯盯着千月,“何人擅闯金云洞?”
千月心中焦急,朝着它拱了拱手,“晚辈昆仑千月,求见胥邈仙翁!”
凶兽似乎想了想,“昆仑千月……?好像是听仙翁提过。不过仙翁现在不见客,你且回去吧!”
千月一急,“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实在等不及了,现在就要见仙翁。”说罢,她就往里冲去。
凶兽见状怒吼一声,巨掌即刻袭来,掌风呼啸如无数利刃刮过。
她闪身躲过它的袭击,呼哨一声,雪箭甩出白芒,围着凶兽攻击起来!
双方缠斗,难分难舍。到底是上古凶兽,极难对付。千月如今虽已不是当初那个不学无术的小仙姑了,但对付起它来却是半点讨不到好,几次差点被它击中。她不得不全神贯注控制着无极伞,努力寻找着它的弱点。
在无极伞的凌厉攻势下,它被击退了几步,她忽然注意到它的左后肢不是很灵活,像是曾受过伤。当即不再犹疑,她呼哨一声,雪箭立即朝着它受伤的那条腿急速刺去!
就在雪箭寒芒即将触到它的那一刻,突然“咔”一声,临空裂为两段,寒芒顿失直直坠落到地上!
望着雪箭突然被折断,千月悍然大惊!
此时便听得洞中传来一阵笑声,“不愧是扶离的弟子,有点本事!不过我也不能看着这头小兽受伤。损了你的法器,抱歉了。”
身影一闪,便倏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白发白须的仙老上下打量着她,面上带着几分好奇的笑意,“你就是那个让扶离都乱了心神的丫头?”
千月连忙跪倒在地,“昆仑千月拜见胥邈仙翁!仙翁,我……”
他摆了摆手,“不必说了。你们年轻人啊,血气方刚,行事冲动,我懂,我懂的!”
“走吧。”他朝洞内走去。
“敢问仙翁,是去哪?”千月连忙站起来跟上。
“陪我下棋去!”
“仙翁,晚辈有十分紧急的事……”
“嗨呀,放心吧,扶离那小子有我的仙丹,死不了!”他在前头边走边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她一怔,“您的意思是,您见过他?”
他顿住脚,回头来看着她,哈哈一笑,“所以,现在可以陪我下盘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