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无极伞轻轻取下,手指最后不舍地抚摸了一遍,“无极伞替我挡下了强烈的攻击,受损严重,我已尽力修复,力有不逮,望天尊恕罪。”
说罢,将伞留下,朝他叩首拜别,起身离去,未再回头看一眼!
出了大殿,尘辸跟上她,“云儿,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我终究不放心,本想远远跟着,亲眼看你到了昆仑,我再离去。”
“没事,走吧。”她的神色无悲无喜,似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
“你,想去哪儿?”他小心翼翼地问。
“天南海北,四处为家。”
“云儿……”
“尘辸,我意已决!”
忽然一声鸟鸣打断了他们对话。三青鸟背着紫运扇腾着翅膀朝江云扑抱过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呜咽一般。
她的面色一滞,姿态倏忽就柔软了许多。她将紫运抱入怀中,又轻轻抚摸着青鸟的头,低声安慰道:“都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青鸟的眼睛湿润,悲戚地望着她,一声声地悲鸣。
紫运也红着眼睛,奶声中有些哽咽,“三师叔,你要去哪里?我想了你很久,你才回来,为何又要走?你不陪紫运了吗?”
江云坚硬的外壳几乎被打碎,忍着眼泪,将脸埋进她香暖的脖颈间,柔声安慰道:“乖,等以后你长大了,可以来看我,好不好?你说过要带我去龙宫看看,我等着你,好不好?”
“小云。”孤延从大殿内追了出来。
“哥……”忍了许久的泪,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滑了下来。面对孤延,她始终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小云,虽不知道你与师父,究竟怎么了,但我知道你的性子。兄长只希望你不论做什么决定,无论将来在哪里,都一定要活得开开心心!”他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按着她的肩膀,力量重重地传给她。
江云鼻头酸酸,点了点头。
“昆仑接下来可能……”
“孤延君!”尘辸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神色紧张道,“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云儿,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他的目光灼灼,孤延顿了顿,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小云,尘辸君是真心待你,你与他一起,我也能放心了。”
江云蹙了蹙眉,心中起了一丝疑惑,刚想问,却见孤延摇了摇头,“既已决定向前,昨日种种终须挥别,莫回望,莫惦念。”
她咬了咬唇,缓缓点了点头,朝他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轻轻揉了揉紫运的脑袋,在青鸟声声悲鸣中,飞身离去,不再回望!
脚下是依旧翠绿的昆仑千山,这个她曾经以为会永远永远守护的地方!
悲凉的笑弥漫上她的眼睛,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原来,永远是最奢侈的事……
南山有兽,北海有鱼,东山有鸟,西海有玉。这几千年间,她走遍了山河湖海,看淡了潮起潮落。兴起时偶尔奏笛一曲,来配这生生不息的苍茫世间。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人一笛行走在这六界,做个无人知晓的逍遥散仙。却没想到……
“云儿,前面城里有一家酒楼的荔枝酿酒做得非常好,一会儿咱们去尝尝!”尘辸笑眯眯地凑过来。
作为蓬莱少主,蓬莱唯一的继承人,当尘辸决定放弃一切,离开蓬莱与她游历世间时,整个蓬莱几乎都爆炸了!
圣主动用了所有力量,让他留下。他却以死相逼,最终断了父子联系,以近乎惨烈的方式,割裂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起初,江云劝了他无数次,让他重回蓬莱,可他却始终只有一句话,“我意已决!”
这是拿她的话来堵她呢!
江云语塞,久而久之,便也就随他去了。
她望着他舒展的眉眼,浅笑回答道:“好。去尝尝!”
靖阳镇是个四通八达的城镇,来往人群如潮,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
两人显了凡身,在酒楼二层随意坐下,要了一壶荔枝酿酒,几碟小菜。
虽然穿着不打眼的寻常衣服,却依旧难掩出色的风姿。不过才坐下,已有胆大的姑娘朝这边暗送秋波了。
尘辸挑了挑眉,忽然紧紧握住江云的手。
“娘子,这家酒酿得好,一会儿咱们买上几壶路上喝。”他的眼神忽然温柔得能挤出水来。
她背脊一僵,刚想抽出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抬眸见他眨了眨眼,才注意到不远处突然泄了气的姑娘。
原来拿她做挡箭牌了,江云抽回手,瞪了他一眼。他却心情愉悦,收回手握紧了掌中残留的余温。
酒楼中人声鼎沸,旁边桌子聊天的声音传了过来。
“魔尊已经攻上昆仑了吗?”
“可不是,据说都已经大战了四十天,唉,双方都损失惨重啊!”
“瞧魔尊这次的气势,势必是要让天尊魂飞魄散呀!
“天尊亲手杀了魔尊唯一的女儿,此仇不共戴天,也难怪他要掀起大战了!”
“你懂什么!却兰作恶多端,罪孽深重!天尊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嘘,你小声点!不怕魔族听见来找你要命!”
尘辸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江云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她的脊背僵直,放在桌面上的手也轻颤起来。
“云儿。”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她艰难开口。
尘辸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握住她颤抖的手,急急道:“云儿,孤延君曾说,过往不可再回首,你……”
“他没有做过!”江云陡然抽出自己的手,“却兰是我杀的!昆仑不该替我受过!”
“天尊法力高深,燕鹿不是他的对手!且天宫和蓬莱都全力支援,连我爹都去……”
他突然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果然,她眸色冷了下来,“你知道?!原来你全都知情,却只字未提!”
她突然明白了那日离开昆仑时,孤延欲言又止。原来,从那时起,魔界便已剑拔弩张了。
只是为何?为何燕鹿要等到数千年后才攻上昆仑?莫非,他有了必胜的把握?
“不要去,不要参与,”他倏然就慌了神,哑声请求道:“留在我身边,我们像往常一样,相伴行走于世间,不再过问其他,好不好?”
她不忍见他如此模样,垂下眸子,歉然道:“尘辸,我无法逃避……”
昆仑山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黑气弥漫。仙气与魔气缠斗,法器的各色光芒在四处闪烁。
扶离站在云端,冷峻看着这场进行了几十天的大战。
“燕鹿,再打下去,你魔界也会损失惨重,收手吧!”
燕鹿冷哼一声,“扶离,若不是你罔顾仙魔约定,杀我女儿,我怎会大动干戈!此仇不报,枉为人父!”
说罢,他召出猎天网与锁仙盘,两大凶器朝着扶离迅猛攻去!
突然一声急促的凤鸣声传来,血红色的凤凰载着两个身影,俯冲而下。后面的那个单薄的身影立于凤凰之上,背脊挺得笔直,眉眼冷峻地盯着猎天网。
突然,她手中幻化出雷霆斩,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猎天网狠狠劈了过去!
猎天网停在扶离面前仅一寸之处,骤然被斩成两半!
周围许多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目瞪口呆地望着空中被劈成两半、无力飘落下来的破网。
这、这、这可是上古凶器啊!竟然,就这么被她一击毁了?!她刚才用的是,什么神器?!
那个高高立于凤凰之上的女子,神色冷漠、厌恶,手中隐隐闪着光,月白的衣摆在风中猎猎欲飞,恍若九天神女降临。
扶离远远望着她,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诧异与震惊。
“江云?”燕鹿怒气冲冲,一挥手,锁仙盘便调转方向,朝她攻去,“找死!”
尘辸即刻迎上去,与锁仙盘缠斗起来。
曾经两次栽在这张网中,甚至还牺牲了小黑和小白。这几千年,她以网中所见,日夜研究,终于炼制出可以克制猎天网的魔器。今日亲手毁了它,以此祭天,也算是替小黑和小白报仇了。
将雷霆斩收于掌中,她抬眸便见扶离凝视着她手中的魔器。
不知怎么的,呼吸突然一滞,下意识就想把雷霆斩藏起来,“天尊。”
扶离注视着她,眸中神色复杂无比。
几千年了,她过得可好?听说这几千年,尘辸一直陪着她游历山水,行走于三千尘世。想必,很幸福吧?
他的心忽然狠狠一痛,缓缓道:“你不该来。”
她抿了抿嘴,倔强地问:“天尊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昆仑的事,已与你无关,你走吧!”他的语气仍旧淡然。
此时大批魔头冲了过来,江云一把取下渺音笛抵在唇边,冷厉绝尘的声音陡然破空,扰乱了一众妖魔。
锁仙盘在燕鹿的操纵下,战斗力非凡,尘辸眼看要支撑不住了!渺音笛的乐声戛然而止,江云飞身跃去,手中霎时光芒大盛!她将尘辸护在身后,双手合十,手中雷霆斩以极大的冲击力刺穿了锁仙盘!
雷霆斩威力虽大,但毕竟不是为破解锁仙盘而炼制的魔器,虽然予以重击,却不至毁灭。
锁仙盘似也被震怒了,陡然将法阵加强数倍,即刻便将江云吞噬了进去!
“云儿!”
“云儿!”
两声惊呼,一白一紫两道身影急急朝锁仙盘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