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心口处传来隐隐的疼痛之感,似乎有一股寒冷的气流缓缓在身体中趟过,包围住心头的那道伤口。江云的睫毛抖动起来,吃力地抬起眼皮,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待到眼睛渐渐可视,她发现,不对,除了黑暗,还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随着目光愈加清晰,星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直到她发现自己似乎坠入了整片星河,正躺在这无边无际的星光之中。
这是哪里?莫非还在幻影中?
手指触到身旁带有凉意的渺音笛,她想不起笛子是怎么又回到自己手中的。
正在她疑惑之际,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心口还疼吗?”
嗓音沉沉,带着一丝喑哑,和他往常波澜不惊、温和儒雅的声音不同,听起来有掩饰不住的关切和憔悴。
她猛地一惊,抬眼望去。
扶离一身素衣坐在离她不远处,恍若置身于浩瀚苍茫的万里星辰中,烟波浩渺、如梦如幻。他的肩头落满星光,百年未见,他清雅依然,只是他的眼中是她从未见过,也读不懂的深沉神色。
“师父。”江云想要起身,却被他轻轻扶住。
“别动,你伤口尚未愈合。”扶离低下头,目光复杂地深深地望着她。
江云的心轻颤起来,师父他,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
像是怕打扰了与他之间难得的温情,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师父,这是哪里?”
“玉镜台。”
江云惊讶地张了张嘴,玉镜台是天尊修炼的地方,除了天尊,没有人可以踏足。
“师父……”
“不必多言,”扶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你受了很重的伤,玉镜台可以帮助你恢复。不必多虑,好生休养!”
他似乎有些疲累,轻咳了两声。
她立刻注意到了,“师父,你怎么了?”
“无妨,许是近日修行累了,休息一会儿便好。”扶离的声音确实有些疲累,面色也略显苍白。
她忍不住担心,却被他轻声哄着。丝丝凉意从玉镜台源源不绝地注入她体内,替她缓解着心口的疼痛。许是身体依然需要休息,倦意很快再次来袭,听着他在耳畔轻柔的说话声,这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受伤竟会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中。见她醒来,照顾她的仙娥连忙请了孤延与庑蘅过来。
“云师妹,这次怎么会伤得这样这样重?”庑蘅满脸关心地凑了上来。
江云的功力他是知道的,能伤她的人寥寥无几,何况她还有一堆法器加持!受伤回来已是罕见,更遑论这么重的伤,几乎毁了她的仙身!
“有劳师兄担心了,是我一时大意了。”她坐起身,靠着软垫半躺着,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师父抱你回来的。当时你满身是血,心口处都被剑贯穿了,把我们师兄弟都吓了一跳!”庑蘅想起那日,还心有余悸,“你当时已经仙气尽失,眼看仙身已是保不住了。是师父强行为你输入真气,连着七七四十九天,才将你从冥王殿拉了回来。”
江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你说什么?”
她四周看了看,急急问道:“师父呢?”
庑蘅有些犹豫,轻叹一声,道:“师父为了救你,逆天而行,真气耗损太过,伤了本身,已经回玄冥洞闭关去了。”
“云师妹,你要养好伤,这样师父才不算白费一场。”他嘱咐着。
江云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她一把掀开被子,就要站起来,却忽然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按了下来。
抬头便看见孤延微红的眼睛正认真望着她,“云儿,听话!”
“兄长,师父他……”江云见着他,那一刹那,所有的委屈和担心全部都涌了上来,眼圈蓦地就红了。
孤延示意庑蘅和其他人先出去,他轻拍着她的背,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膛。
“心口还疼吗?”看她受这样重的伤,孤延心疼不已。
她摇了摇头,“不疼了。”
“师父是众仙之首,行事自有分寸,不必过于忧心。”他安慰道。
“兄长,那日我在半梦半醒间,见过师父,难怪他脸色那样苍白憔悴,怪我,没有深究。”
她说着便要起身,“我要去玄冥洞看看。”
孤延将她拦了下来,“云儿,庑蘅师弟有句话说得对,你若是不好好养伤,就枉费师父救你这一番心血了。”
早在万年前,江云法力强大之后便遵循玉虚宫的规定,从玉虚宫的临渊阁搬了出来。回到玉虚峰,与孤延、庑蘅一样,在玉虚峰上的玉宇琼楼中居住。
如今刚刚苏醒,她连驾乘三青鸟都吃力,难以穿越层云登上玉虚宫,不得不听孤延的安排,日日静养,以待法力渐渐恢复。
尘辸倒是时常来看她,要么带些大补的丹药,要么不知哪里寻来的新奇玩意儿,抑或是收集了些有趣的见闻轶事来说与她听。
这么日复一日的,江云原本简单空荡的房间竟被他塞得满满当当,金碧辉煌!什么补气回血的神药、打坐静思的玉蒲团、消疤祛痕的灵药、甚至连蓬莱岛碧游宫里的圣物碧游床都给搬了过来!气得蓬莱圣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要不是江云强烈反对,他简直是恨不得将整个蓬莱仙岛和半个仙界都塞进她房间,然后再干脆住下来!
就算你心里没有我,我也要将我的痕迹填满你身边的每个角落!尘辸觉得自己很无赖,也很无奈!
这几万年,她下山历练,他也跟着去历练;她渡劫,他也渡劫;她回昆仑,他就回蓬莱。起初她还赶一赶,后来她也赶得烦了,便随他跟着去了。毕竟要真打起来,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么一想,若要细算起来,这么些年,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反而是最多的。连江云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竟也习惯了身边时时刻刻有这么一个聒噪的声音。这一点让尘辸很满意,毕竟神仙没有别的好,就是时间特别多。
我可以慢慢等,等你终有一日回头看见我。
修养了半年,在她功力恢复了大半之后,终于得以回到玉虚宫临渊阁中暂住,以便照看仍在闭关的师父。
阔别多年,玉虚宫在洁白的云雾围绕之中,仍旧美轮美奂,如梦幻影。
江云搬回玉虚宫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玄冥洞口与师父说说她的恢复近况。虽然师父不曾回答,但她知道他可以听得见。
除了修炼,她也不曾放下研习炼器。因为她很清楚,当初师父会收她为徒,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她有炼器的天赋。
玉虚宫中的法器库对她向来不设防,而她也几乎将所有的法器都重新炼制过了,有成功的时候,法器属性和所炼技能相匹配,攻击性能立即大大提升。
当然也有失败的时候,有些法器,甚至因此被毁!
可师父却从未责怪过一句。
因为炼器,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千万年间,有关炼器之书,世存少有。炼器之人凭的全然是天赋、悟性和屡败屡战的不断摸索。这也是为何,作为修行之路上极重要的一门功课,千万年来,却少有参透之人。
这一日的阳光很好,江云想着将天尊的房间收拾干净。她回来之后,便不再叫无尘来收拾房间了,总想着自己能为师父多做些什么。
师父的房间极为简单,书架上只放了几幅珍藏的书画,和他静心时抄写的经书。都是些她曾见过的东西。
她轻轻掸了掸灰,突然一幅图画被带落了下来。
她立即伸手接住,画却在她手中翩然展开。
她望了一眼,却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