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六点刚过,天空还灰蒙蒙一片。
唐一敖怕吵着父母,蹑手蹑脚从家里溜出来。
刚走出楼梯口,就看到海棠树下,安静伫立的少女。
江心月穿着鹅黄色薄外套,搭配浅灰色长裙,脚上是极简款的小白鞋,头上带着小兔子发箍。
头发精心梳洗过,散发着淡淡的香。
晨风吹过,粉白色的海棠花瓣,无声飘落在她的鬓发和肩头。
像下了一场浪漫的花雨。
“小月儿,你等很久了吗?怎么不上来?”唐一敖歉疚地问。
“没多久,我也是刚到。”江心月腼腆地垂下头。
他们每一次见面,她都会提前到。
总是说没等多久,也是刚到而已。
就是这么凑巧。
江心月为了省钱,要坐公交车去汽车站。
唐一敖却以害怕迟到为由,执意要打出租车。
多花了十几块钱,让江心月一路上噘着嘴,抱怨了很久。
快节奏的生活下,已经没有多少人有闲心,慢悠悠地坐一趟公交车,欣赏马路两旁的街景。
也许只有回到与世无争的乡下,心才能慢下来。
唐一敖把时间省下来,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知道车站旁有一家面馆,炸酱面特别有名,一定要带江心月去尝尝。
江心月觉得吃面条太贵,明明可以啃个馒头垫巴垫巴,但终究还是没扭过。
时间还早,面馆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都是赶早班车的旅客。
厨房里飘来各种臊子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我要个小碗就好。”江心月嗫嚅道。
唐一敖秒变霸道总裁:“有没有搞错?让隔壁桌的人看见,还以为我吃不起呢,怎么也得来个中碗,再加个煎鸡蛋。”
“我吃不完。”江心月低声辩解。
“吃得完,你要多补充营养,不然又低血糖了。”唐一敖笑了笑,转身向老板点面条。
江心月黯然神伤。
她很想告诉他,自己晕倒不是因为低血糖。
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平白无故害人家担心罢了。
老板把面端上来,上面铺着满满一层肉酱,红亮的色泽十分诱人。
唐一敖端起江心月的碗,帮她把面条拌匀,然后向前一推,露出期待的表情。
“快尝尝,我推荐的不会错。”
江心月不好意思吃太大口,夹了两根面条,送进嘴里一尝。
面条很筋道,肉酱也算有特点。
她点点头:“嗯,是挺不错的。”
唐一敖皱起眉头:“切,你明明就觉得很一般。”
跟江心月做了这么久同桌,他发现这姑娘就不会说假话。
哪怕只是人情世故的恭维,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也会不自觉地往下瞟。
江心月见被拆穿,也不再假装,直言道:“炸酱面我也会做,比这个好吃。”
唐一敖瞪大眼睛:“别吹牛,你还会做炸酱面?”
江心月很认真地说:“很简单的,将猪后腿肉切成黄豆大小的肉丁,锅中放油中火煸炒,炒出猪油加入葱段姜片……”
“停停停,你别在这纸上谈兵,有本事回家做一碗。”唐一敖听不懂这么复杂的烹饪过程。
“做就做,保证把你馋哭。”江心月信心十足。
穷人家的姑娘,几岁就在灶台边转。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城里孩子,根本无法理解。
吃过面条,时间刚刚好,坐上清晨第一趟大巴车,可以到江心月家乡的小镇上,行程两个多小时。
由于起床太早,一坐上座位,唐一敖就哈欠连天。
“你再睡会儿吧,我肩膀给你靠。”江心月鼓起勇气说。
“不,我不困。”唐一敖口嫌体正直,没一会儿就靠在了江心月的肩上。
江心月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用眼角余光偷瞄着他的侧脸。
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双唇,犹如漫画中的男主角。
对她来说,即使他们没有未来,能享受这片刻的恬静,内心也无限欢喜。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活几个瞬间?
唐一敖枕着女孩柔软的肩膀,嗅着淡淡的幽香,跟随着车辆微微摇晃,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有安静的白月光,洒满大地。
一个朦朦胧胧的女孩,在月光下婀娜起舞,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一点朱砂。
那分明是江心月,又好像不是。
因为江心月不会跳舞。
当唐一敖再度睁开眼,他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小镇。
旅客们提着大包小包,陆续下车。
“小月儿,我睡了这么久?”唐一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在车上睡很不舒服吧?脖子痛不痛?”江心月关心地问。
全然不提,她的肩膀被枕了两个多小时。
为了不惊醒唐一敖,她愣是绷直身体,一动不动。
靠默默记单词,来打发时间。
下车以后,唐一敖发现,这个小镇古色古香,处处透着独特的民族风情。
江心月告诉他,这里汉族与彝族杂居。
建筑、服饰、语言、饮食都很有彝族特色。
“小月儿。”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热情地向他们招手。
“阿依姐。”江心月欣喜地迎上去。
简单寒暄以后,她给两人做了介绍。
这位姐姐全名叫勒格阿依,彝族姑娘,二十六岁,现在是百花村的支教老师。
昨晚江心月给她打了电话,让她来镇上接他们。
两个女生叽里咕噜了几句,唐一敖听不懂,应该是彝语。
不过看勒格阿依暧昧的眼神,和江心月红扑扑的脸蛋,也能猜到她们在说什么。
三人在镇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不少东西,才踏上回村的路。
勒格阿依开着一辆很旧的小轿车,一路颠簸。
江心月告诉唐一敖,百花村到镇上其实不算远,但公路太过曲折,车子提不起速,需要一个多小时。
公路沿着河流延伸,两岸是刀劈斧凿般的大山。
偶尔能看到零星的人家,山坡上错落着几块梯田,路旁有成群结队的牛羊。
若非亲眼所见,唐一敖简直不敢相信,江城的繁华之下,还有这样贫瘠的山区。
他们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市,却又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小月儿,你说阿依姐是支教老师?”唐一敖对这个职业很好奇。
江心月向他解释,支教老师没有编制、没有工资,一个月有三百块生活补助。
越是偏远的地方,对学历的要求就越低。
这些怀着爱心的年轻人,把一腔热血,洒在这山山水水。
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更多的孩子走出大山,出去见过世面学到知识以后,回来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
江心月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唐一敖终于明白,难怪她学习起来不要命。
她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前途,更是无数父老乡亲殷切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