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凝雪之所以要让顾浔亲自来赎回自己,是给朝廷一个台阶,给父王赵牧一个台阶,也给自己一个台阶,同样给顾浔一个台阶。
她精准的拿捏了各方利益的平衡点,既不太过折煞朝廷面子,也不曾丢失北境风骨。
无形之中,她用自己的冰雪聪明,将顾浔激起的风波尽可能的掩盖下去,算是最妥善的收尾之法。
其实顾浔不将他卖入百花楼,这百花楼她也要来上一趟,此地是北境安插在京城的一双眼睛。
无形之中,顾浔算是帮了大忙,不然她还要掩人耳目,另寻它法,还有可能暴露此地。
于顾浔来说,一石激二将的方法大打折扣,实在惋惜,好在结果不算差,甚至有些超出意料之外。
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即使赵凝雪不够聪明,赵牧也是冠绝天下的猛将,并非是莽夫,不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瑟瑟寒风拂过顾浔的脸庞,撩起他额间凌乱的头发,高处不胜寒,大抵正如当下的自己。
本就消瘦的身躯这么一经受风雪摧残,显得的越发憔悴。
时不时咳嗽几声,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却没有丝毫作用,依旧寒风刺骨,透心冰凉。
有时他在想,倘若没有生在这帝王之家,是不是就不用这般殚精竭力的算计。
其实他心中一直潜藏着一个荒唐又合理的秘密。
他来自蓝星,是个年少有为的考古大学生,意外从古墓中穿越至此。
只不过十岁以前,他未曾觉醒这些有关前世的记忆。
直到十岁那年,皇贵妃送来的一碗毒汤差点要了他命,昏迷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难怪从小就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中奇奇怪怪的事物从未见过,却又觉的一切无比熟悉。
那时他说与娘亲听,娘亲还笑话他是不是给尿床找的借口。
直到那次大难不死醒来后,他才明白,原来梦中那些奇奇怪怪的事物是他前世的记忆,不过未曾觉醒,只会出现在梦中。
那碗毒汤差点要了他命,也让他觉醒了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那一日,他方知自己是自己。
说实话,这狗屁的天选之子,谁愿意谁来当,谁来。
鬼火归鬼火,无法改变事实,顾浔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既然投胎在了这尔虞我诈的帝王之家,要么在沉默之中死去,要么在不甘的怒吼之中推倒重来。
太后也罢,赵牧也好,亦或者眼前的赵凝雪,都无法阻挡他重获新生的步伐。
即使没有联姻之事,将来这北境他也得走上一走,去见一见镇北王赵牧,他有许多疑问只有赵牧能给出答案。
只不过没有足够的后手与赵牧平起平坐之前,他不会贸然去见,倒是这京城,无论如何也得离开了。
只有离开了京城,他才能放开手脚的施展自己计划,才能有机会保住狗命。
“姑爷,天气寒冷,切莫让我家小姐久等。”
一道粗狂的女子声音在顾浔身后响起,冷不丁吓了顾浔一跳,他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位壮如猿猴的女子,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相比赵凝雪的小鸟依人,眼前女子高大的身躯更像是镇北王赵牧的种。
也难怪天下人多会先入为主,认为赵凝雪身边的贴身侍女才是货真价实的长宁郡主,确实有几分赵牧的影子。
事实上,她也是赵牧的义女,虽然带了一个‘义’字,可赵牧也将其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抚养至今。
只不过青红自赵凝雪回到北境之后,便从未再以镇北王的义女自居,到哪都是一口一个小姐。
北王府之人渐渐也就习惯了,随她如何叫。
“俺听说姑爷喜欢叫俺大马猴,不知是否为真。”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壮实的可怕的女子,顾浔果断的摇摇头。
这货轻轻一巴掌,就自己这身子骨,估计半条命都会被打没。
“俺就说堂堂皇子,不该这般嘴碎。”
说罢,青红伸出双手,轻轻一掰,他身上的精钢枷锁应声而断,脚铐上的粗铁链也如豆腐一般,轻轻一扯,变成几节。
他忍不住嘴角抽搐,天下还有这般高大且大力的女子,真不知道那个汉子又要遭了老罪。
“姑爷生的这般瘦弱,这些东西不该带在身上的。”
满脸尴尬的顾浔忍不住竖起一个大拇指,违心的夸赞道:
“你人还怪好哩。”
这枷锁本就是做样子的,让人看的,这下好了,刚适应,又得换一副新的。
青红眼睛瞪得的铜铃大,然后又喜笑颜开,除了北王府的人外,还有人外人这样夸赞过自己呢。
“真的吗?”
顾浔一脸认真的点点头,这姑娘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单纯,搞得他都有些内疚,但又不得不继续说违心之言。
“真的。”
然后整座百花楼在女子欢快的蹦跶之中变得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顾浔走出百花楼之时,老鸨依旧跪顶着银子,能在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之一当老鸨,错可以犯,但不能没有眼力劲。
与她来说,这五十的银子说不得便是她自己的买命钱,她可不敢有丝毫想法。
顾浔走到她身边,顺手拿起五十两银子,也不管老鸨愿不愿意,留下一句话之后,便飘然离去。
“看在你主子的份上,命是保住了,不过这百花楼以后就要收敛着点了,京城的雪比上北方,掩盖不去蛛丝马迹。”
“你懂我的意思吧?”
老鸨额头冷汗直冒,吓的连连磕头,感谢顾浔的不杀之恩。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赵凝雪眉头轻皱,百花楼算是赵家安插在京城的一颗钉子,难道顾浔察觉到了什么?
未曾入京之前,她以为顾浔就只是一个毫无头脑的纨绔子弟,现在看来他骗了所有人,也包括自己。
她对顾浔越来越感兴趣,现在已然看不清这个病夫子的水到底有多深。
好奇归好奇,她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收敛好神色之后,行至首辅陈子铭之前,起手行礼,恭敬道:
“凝雪见过陈国公。”
陈子铭向来不苟言笑,表情严肃的还礼后,忍住不夸赞道:
“郡主不愧是子良的关门弟子,这份眼见谋略确实非同一般。”
以柔弱女子之身,行七尺男儿之举,明知这京城是龙潭虎穴,也敢闯上一闯,且游刃有余,天下能有几人做到?
他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这个满身书卷气的温婉女子。
谁说只有男儿可以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女子亦可大风流。
能到陈子铭认可的人不多,整个中原四国,恐怕不过一手之数。
赵凝雪的师傅张子良算是一人,如今又多赵凝雪一人。
“陈公谬赞了。”
陈子铭轻轻摇头:
“整座京城乃至天下都被殿下和郡主搅得风云激荡了,试问天下又有几人?”
赵凝雪美眸轻闪,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上始终带着一丝暖暖笑意。
“相比您老,凝雪算是班门弄斧了。”
她并非是谦虚恭维的说辞,相较于陈子铭纵横四国之间如鱼得水,自己此番搅动京城风云,确实算不得什么。
何况自始至终陈子铭都未曾出手,就像是长辈看着两个孩童打闹一般,压根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泰山崩于其前而面不改色,稳坐高台而纵观山河巨变,陈子铭这青衣名相,岂是浪得虚名。
客套之话点到为止,说多了反而显得虚假,陈子铭淡淡道:
“陛下已经备好接风宴,郡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