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维柯龟速般开进村庄。
之所以用“龟速”,是因为几乎每走两步法拉赫就会停下车子。
然后各自家门口早已等待多时的妇女们就会自动走到车边,不打招呼地从敞开的车门里将堆积的物资拿一部分回家。
没人说话,也没人争吵拿多拿少,好像每个人都训练有素一般,场面静悄悄的。
石磊被她们的动作激起了好奇心,转头去看法拉赫。
这个一向话痨的家伙,如今却保持着沉默,只是笑着看着这些满载而归的妇女从自己眼前经过。
整个车子上静的出奇,只有伊曼一直在热情的和每一个走过来的人打招呼。
直到物资都分的差不多了,所有人都走了,法拉赫才重新发动汽车,朝着村庄中心开去。
“所以,这些物资都是买给她们的?”石磊忍不住问道。
那些物资全是之前法拉赫在巴卡拉集市买的,为了能便宜买到这些物资,石磊亲眼看到法拉赫几乎和每一个摊主都争的面红耳赤。
“我一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多。”法拉赫笑道。
石磊点点头,又故意问道:“她们好像都没有给钱。”
“我知道,她们没钱。”
“我好像没有还没看到过成年男人,她们的丈夫呢?”石磊又问。
“都死了。”
石磊一时间哑住了。
为什么一个村庄的成年男人全都死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石磊忍不住重新打量起法拉赫,他第一次觉得这位向导的身上好像有着很多秘密。
明明是个白人,为什么会生活在一个全是黑人的村庄里。
明明吝啬的好像葛朗台,却有能大方的把自己辛苦买来的物资免费分给其他人?
石磊沉默了,他的心里充满了谜团。
依维柯在村庄中心的一处房屋前停下。
法拉赫抱着女儿下了车,嘱咐石磊随便在周边逛逛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只留下石磊一个人茫然的站在原地。
呼吸着干燥的空气,眼看着陌生的环境,石磊感觉自己像是一封没贴邮票的信件。
他挠了挠头,按照法拉赫所说的开始闲逛起来。
这个村庄名为博多。
是一个典型的非洲小村落。
放眼望去,像是一盘被打翻的黄色颜料,到处都是一个色彩,地面、墙壁,连天空也似乎都是如此。
每一座房屋都是泥巴和石头筑成,线条粗犷,原始气息十足。
偶尔路过几个奇装异服的妇女远远看到石磊走来,都连忙躲在一旁,自动给他空出一条路来,搞得他非常尴尬。
直到快逛到村外,石磊才第一次遇到没有躲开他的人群。
那是三个正在嬉戏的孩子。
他们看到石磊,只是笑笑,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并没有躲闪。
石磊好奇地凑上去,想看看非洲的儿童游戏和汉唐有什么不同。
结果只看一眼,他的心就猛跳了一下。
子弹。
这群孩子居然在拿子弹当玩具。
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已经发射过的弹壳,但也有几枚是未被破坏的完整子弹,连底火都是完好的。
更离谱的是,一个孩子正攥着两枚完整的子弹,头尾相接不停的敲击,好像要把他们发射出去。
石磊忍不住后退几步。
非洲小孩都这么猛的吗?
过家家而已,你来真的。
那男孩敲了好几次,始终不见子弹被击发,于是垂头丧气的把子弹一拢,塞进嘴里咬住。
接着,他叫起身边的其他两个孩子,三人一齐钻到旁边枯草丛中摸索,没过多久,其中一个兴高采烈的抱着两个黑乎乎的地瓜朝石磊走过来。
石磊一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哪里是什么地瓜!
分明就是两颗迫击炮弹!
石磊顿时连连摆手,示意男孩们赶快离他远点。
只可惜语言不通,那三个孩子还以为石磊在叫他们赶快过去,立刻高兴地捧着自己的宝贝要给他看。
石磊头皮瞬间麻了,二话不说闪电般伸出手,抢过两颗炮弹就要往远处扔。
但一接手他就愣住了。
好轻。
再翻过来一看,好嘛,尾部已经被破坏了,里面是空心的。
只不过底部被人重新用泥给粘了起来,不过手根本不知道真假。
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这三个熊孩子也不可能有别人了。
石磊立即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浑身都湿透了。
这要是真的,半个村子都会被炸毁。
就算是他,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也别想逃脱,不死也得残废。
石磊压着火,抬头就想骂两句,但一看到这三个孩子懵懂的眼神,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许,对这三个孩子来说,这些吓人的东西就是他们能找到的唯一的玩具了。
除此之外,他们就只能终日和泥土、石头为伴。
石磊把东西重新塞回男孩的手里,然后指了指,用蹩脚的土语问到:“……哪里……找到……”
男孩们好像听懂了,踮着脚指着远处炫耀。
“那里……那里……多……”
石磊张目望去,只见村外很远的地方有一条干枯河床,河床边还有一座被废弃的村庄。
村庄里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土地就像月球一样千疮百孔,到处都是人为破坏的痕迹。
“那是……”石磊眼神一凝,“被战争破坏的村庄?”
“这里以前还打过仗?”
“怎么会离得这么近?”
石磊这下终于明白,这三个孩子的种种玩具恐怕都是从那里捡回来的。
一处战争遗迹,居然成了这些孩子们的宝藏乐园?
石磊只觉得荒唐可笑。
但在弼琶罗,这似乎一点也不荒唐可笑。
……
等石磊重新收拾完心情的时候,那三个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他自己,居然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重新转回到法拉赫的家门口。
一见到石磊回来,法拉赫笑道:“伊曼,快来看看我们的饭菜都吸引来了什么?
快进来吧,少爷,我们刚做好食物你就回来了,难道你们涵唐人对吃的都这么敏感吗?”
石磊笑了笑,没有说话,跟着法拉赫走进了屋子里。
太阳快要落山,屋子里黑漆漆的,法拉赫点燃了几支蜡烛,昏黄的烛光显得很温馨。
在这里可没有电这种东西。
一切和工业文明有关的东西都很少存在,法拉赫的那辆破依维柯在这里就是圣物。
石磊一坐下就被香气扑鼻的味道给勾住了。
桌子上摆满了食物。
一大把烤肉串,选用的是羊肉或牛肉串成烤至金黄色,再撒上弼琶罗这个香料王国所特有的香料,口感鲜嫩,奇香四溢,让人直流口水。
烤肉串旁边,是加了豆蔻的甜煎饼,散发着独特的香气,闻起来让石磊想起了稻香村的老糕点。
除此之外,还有成堆的香蕉饭、香蕉饼,两大罐的用酥油煮的绿咖啡。
主食则是一大盘羊肉饭。
新鲜的羊肉先腌制三小时,随后再慢烤两小时,最后炸焦表面,直到外焦里嫩。
洋葱、姜黄、黄油、香料一同放入锅里煎,再加入半熟的米饭,添加适量的水一起煮熟。
出锅前撒上柠檬汁,装盘后再舀一大勺新鲜的蔬菜沙拉,特别解腻。
YSL文化和本土文化巧妙地结合,造就了弼琶罗非常独特的饮食风俗,看的石磊是食欲大动。
法拉赫看石磊已经完全被食物所吸引,不由得和女儿伊曼相视一笑。
笑完,小伊曼站起来,端着陶罐给石磊倒了满满一杯绿咖啡。
法拉赫也举起了杯子,说起了致辞。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因为他的慷慨,我们今晚才有了一顿丰富的晚餐。”
今晚买食材的钱,都是来自石磊预付给法拉赫的工资。
石磊摇摇手道:“客气了,老法。”
法拉赫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虽然这对我们的客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我们来说却是天大的恩赐,请让我真诚的对他说一句:
“Mahad sanid!”
“Mahad sanid!”伊曼也跟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