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衣服都没穿开门就往外冲,生怕晚一步就做出对不起兄弟的事。
马进是老光棍捡垃圾时一起捡回去的弃婴。
估计那天的雨也这么大,虽说刚出生的小孩也没多大,但得瞎成什么样才能把他当垃圾捡回去。
光棍说,那是一个深秋,下了三天雨,气温急降,他就想捡垃圾卖了买个热水瓶。
结果就在垃圾堆里就看到一个红色热水瓶。
抱回家,灯下一照才发现是个裹着红色被子的婴儿,饿得都哭不出声了。
马进的出现,让光棍家的母羊多活了一年,居然就这么长大了。
光棍家里穷,刮风下雨都要躲桌子下,生怕屋顶塌了。捡了马进后两个人日子更难了,光棍时常抱怨那三天的大雨,抱怨自己凑合了大半辈子,那天怎么就矫情起来想要个热水瓶,可再难也没把他扔了,马进也算有个好爹。
考上高中时,他爹已经60了一身病,马进没去报到,他要他爹过几年好日子,临了时感谢那三天的雨,于是背着破棉被几件补丁衣服就来了江苏。
那一年,他也是16岁。家里本就贫穷,他爹脾气又非常古怪,没人看得起他家,自然没有老乡愿意带他,马进吃了很多苦,讨过饭,挨过揍,也遇到过欠薪。漂泊两年后才遇到一个施工队,做了又苦又脏的钢筋工。
马进却觉得这才是好日子,脏累算啥,钱进口袋是真的。老爹这辈子用上了电器,修了屋子,过上了像样的日子,村里人也看得起他爹了。
遇到张乐的那天,他宴请了16岁那年蹲在包子铺旁闻着香味昏昏欲睡的自己。
如果那年也有人拉一把,也少憋屈两年。
张乐那时个子矮、气力小,不适合做钢筋工,马进便领着他找上工地上一位熟识的电工师傅。
求师傅收徒那天,老师傅望着不起眼的张乐说道,这门手艺本无甚稀奇之处,但自己却也只会教亲近之人。
马进拉着张乐跪下来说他是自己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弟弟,你我二人共事多年,你又年长我许多,我早当你是干爹,难道算不得亲近,这位亲弟弟算不得亲近?
老师傅那天本就吃人嘴短,又早被马进灌了好几瓶老白干,一时听岔了,脑子又不够用,也跟着感动得抱着两人的头痛哭流涕,直喊儿啊。
98年学门手艺是非常难的事,不仅前300个工全白干、工资归师傅领,平时还要跟马进借钱买些烟酒偶尔孝敬师傅。
每日师傅下了工,往床上一躺,张乐就忙去给师傅脱鞋端洗脚水。早上,师傅一醒,洗脸水打好,牙膏都挤好了。张乐从小营养不良到了工地上才吃饱了,下了工伺候完师傅还要给师傅洗衣服,冬天拧干衣服时手上的冻疮裂了又裂。哪里顾得上疼,生怕血沾师傅衣服上,惹师傅不快。但即便再累他也还要抢着给马进洗点衣服,那可是为了自己下跪的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自己同父母的哥姐们只会跟他抢饭吃。
十五年后的南京某工地上,两个穿着裤衩的男人在两处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
昨夜还是狂风暴雨,今天又是艳阳高照,我跟着刘正在基坑放线,一旁几个钢筋工边干活边闲聊,有一搭没一搭的我也听进去几句。
“昨晚的风雨挺大啊,我还担心今天干不了活呢。”
“是啊,不仅拍得窗户呼呼作响,还把床拍得吱呀作响哩。”
“你说啥呢?即便门窗没关,得多大的风能把床吹吱呀作响,你又吹牛呢!”
“咋不会,你不信啊?你不信问小马,是不是昨晚这么一回事?”
“别瞎说。”马进嘴笨,他们两对夫妻住一个宿舍,有点动静,这群人就要嘴里喷粪,他又说不过。
原先也曾辩上几回,最后自己急得面红耳赤,对方笑得更欢了。
再者,他们四个人问心无愧。
时间久了,也就不理,他们觉得无趣反而说得少了。
“昨晚暴雨,张乐估计被堵在镇上,就没回得来工地,我早上上工时候正好碰见他回宿舍,脚步虚浮、困得眼都睁不开。马进媳妇昨晚又在值班室,早上才回宿舍,你说昨晚马进干嘛了?”
“哈哈哈!”他们一阵猥琐大笑,却把一旁的我听得面红耳赤,正要继续侧耳倾听,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哎呦!”本就心不在焉的我被这一下吓得直接摔到地上,刘正在一旁阴笑道:“小伙子,一个月没去无锡找女朋友吧,是不是连一点劲爆话题都听不得了?”
“不跟你饶舌,我已经请了下个月的假了。”我看向走远的钢筋工轻声问道,“刘哥,他们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你啊,你,还是太小,这些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聊,我还经常调侃英峻老婆呢,难道也是真的。”
“哦,那就。”
“当然,在工地上,什么事都有可能,他们也许说得是真的。”
“啊?”我略加思索道,“那你跟英峻老婆不会也?”
“滚蛋!赶快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