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
武棣闻言放声长笑,笑声豪迈,直冲云霄,与青州城下的凄厉惨叫鬼哭狼嚎相衬,更显意兴勃发。
笑罢,道:“元风,你可听明白了?”
周元风若有所悟,躬身道:“师父教训得是!”
木炭再多,终有燃尽之时,高景行驱动着离火大阵支撑了许久,随着火势渐渐弱了下来,终于不堪重负,缓缓落到地上,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松了口气,一边故作轻松道:“左不过木炭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夫也是无能为力,若是木炭再多一倍,起码还能再烧半个时辰!”
此时入关时还气势滔天的二十万北莽铁骑已经死伤大半,虽还有活口,却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哪里还有反抗之力?
随着武棣一声长啸,数万黑龙铁骑从两侧高地上呼啸而下,对着平野上的残存莽兵来回碾压,数个来回之后,将最后残存妄图抵抗的活口碾碎。
青州一战,黑龙铁骑仅以损失百骑的代价全歼二十万北莽精锐,此番功绩,足以青史留名。
战事已定,黑龙铁骑开始打扫战场;高景行休息片刻,再度升空,此时负手悬在半空,一派仙人气象,接受着青州百姓的顶礼膜拜;武棣则带着周元风和萧逐凤回到青州都指挥司。
在都指挥司等候半晌,一阵裹挟着浓烈酒气的狂风卷来,两道身影掠进大堂,一个如死狗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另一个立于当场,向着武棣躬身行礼。
萧逐凤望过去,那个趴在地上的,显然是遭受了某些非人的待遇,虽然鼻青脸肿,但依旧不难辨认,国字脸,高颧骨,鹰钩鼻,浓眉短须小眼睛,正是杜乘流。
另一个男子容光焕发,鼻头微微泛红,五官却颇为英挺,虽披头散发,仍掩盖不住其潇洒不羁的气质,身着宽大的袍子,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阵阵酒气,仿佛才从酒缸里捞出来一般。
靠得近了,萧逐凤觉得自己都有些微醺。
这般标志性的气味与气质,任谁也不会认错。
“千杯不醉”曹酒衣。
曹酒衣伸手指了指杜乘流,语气淡然:“此贼狡猾,为防他中途逃走,我用封神钉封了他的修为,手脚骨头都被我打碎了,如今只有脖子以上能动,想要自尽,亦是不能。”
武棣点点头,随后望向杜乘流:“杜乘流,我待你不薄。”
杜乘流冷笑一声,从嘴中吐出一口血污:“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武棣面色阴翳得可怕:“为什么。”
杜乘流又是一声冷笑,挣扎着将脸别到另一面,不再说话。
望着杜乘流决绝的背影,武棣一时间悲从中来,十年师恩换来的竟是如此彻底的背叛,如今师徒相对,杜乘流竟如此冷漠,连一句谎言都懒得编,自己一身造化通天彻地,识人的眼光竟如此不堪么?
纵横半生,武棣自然不会被情绪扰乱了心神,这份悲凉只在心中停留了片刻:“带下去,打到他说。”
杜乘流又是冷笑一声,骨头显然硬得很。
“他是北莽人。”
说话的是萧逐凤。
几道目光同时投向萧逐凤。
“大脸高颧骨,深目鹰钩鼻,典型的北莽胡人长相。”
周元风思量片刻,摇摇头:“可我大夏最北的几个州,也有不少这般长相。”
萧逐凤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可‘杜’是南方大姓,若杜乘流是我大夏北境人士,便不应姓‘杜’,若他真的姓‘杜’,那便不应有如此长相。
除非,他根本不姓‘杜’。”
曹酒衣对萧逐凤的说法来了兴致,一眯眼,提出自己的质疑:“我大夏北境虽无杜氏大族,却未必无人姓‘杜’,再者我大夏南方人士,也未必不能长成这般样貌,左不过是可能性不大,并非没有可能。”
萧逐凤对着曹酒衣微笑点头:“对,所以这只是推测。
真正让我笃定他是北莽人的,还是北莽对于他的态度。
试想,你若是北莽皇帝,有武将军的嫡传弟子说他可以放北莽大军入关,你会怎么想?”
曹酒衣了然:“这定是个圈套,想要骗我大军入关,从而设伏一举歼之。”
萧逐凤继续道:“没错。
北莽人怎会如此相信他,派出数十万精锐入关,丝毫不害怕这是一个圈套。
结合他的长相,我推断,他就是北莽人,而且是一个地位颇高极受信任的北莽人。”
杜乘流闻言,失了最后的气度,也丢掉最后的伪装:“今日你让奸计得逞,可赵夏气数已尽,中原早晚是我大莽的囊中之物!
你大可以杀了我,可我大莽的铁蹄,迟早踏遍江南,到时候阴曹地府相见,你们,都是亡国之奴!
哈哈哈哈哈哈!”
杜乘流狂笑不止,他死且不怕,还有何惧?
望着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的杜乘流,武棣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萧逐凤站起身来,走到杜乘流面前,盯着杜乘流既深又小的眼睛:“为了取得武将军的信任,杀了不少同族吧?
坐到你如今的位置,得杀多少鞑子?
不知手刃同族的你,是如何的心境呢?
哦对了,你往日杀得再多,也远远不及今日。
今日二十万北莽鞑子被我大夏尽数绞杀,你功劳不小哦!”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又爆发出粗鄙不堪的辱骂。
萧逐凤指着杜乘流笑道:“哈哈哈,他急啦!”
曹酒衣沉着脸,手一翻,宽大的袍子里剑光一闪,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上。
剑长且窄,寒光逼人,曰:“秋露白”。
“秋露白”在手,曹酒衣望向武棣。
武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
下一瞬,数道剑气纵横交错,织成一道细网,细细密密地向着杜乘流绞去,将这个忍辱负重,险些完成这惊天动地阴谋的四品武者,彻底绞作一摊肉泥。
呵,老子从来肆意潇洒,岂能容你这国贼在此大放厥词?
……
青州大捷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大夏国都安京城,皇宫,奉天大殿。
一袭皇袍斜倒在龙榻之上,纤长的双指托着脸颊,语调清冷:“武爱卿于青州城外大破二十万北莽铁骑,战功卓著,论功当裂土封王,众爱卿意下如何?”
他五官英挺,面色白净,双目清明,唇薄齿白,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他便是大夏王朝九五至尊,在龙椅上坐了近四十年的当朝天子,赵镇。
赵镇在位已三十七年,数年前打破祖制,提前给自己定下庙号“神宗”,彼时朝堂众说纷纭,种种说辞,如今俱已随时间烟消云散。
此时大殿下有一袭紫袍跪伏在地:“陛下,万万不可!”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二品大员,袁守心。
“哦?”赵镇眉毛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挑,“有何不可?”
袁守心朗声道:“武棣犯下三桩重罪,绝不可裂土封王,臣愿以死谏之!
武棣未达天听,私开虎门关,放北莽大军入关,置北境于险地,置我大夏于险地,身为人臣,竟僭越至此,此为罪一!
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虽于青州小胜,可北莽安肯善罢甘休?若是因此挑起北境战事,便是遗祸千年之大罪过,此为罪二!
为满足一己私欲,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竟将青州百姓过冬木炭一日之内燃尽,此为罪三!
武棣犯下此三桩大罪,陛下不治其罪已是天恩,安可裂土封王?
望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