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棣望着不远处虎门关指挥司,眸子里杀机跳动:“说。”
萧逐凤极目远眺,从虎门关向外望去,只见关外长风万里,辽阔苍茫,那里是原本属于大夏王朝的幽云七州,如今已被北莽铁骑践踏十六年之久,幽云七州的每一寸土地,恐怕都浸染着大夏子民的鲜血,埋葬着无辜百姓的冤魂。
那幽云七州的惨象,明日原本又将在青州城再次上演,而青州若是沦陷,烽火甚至会一路烧到江南。
“北莽鞑子,犯我河山,杀我同胞,罪大恶极,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来了,不如就……永远地留在这里罢!”
闻言,武棣心中一动,沉声道:“说下去。”
“放鞑子入关,关门打狗,围而歼之!”
闻言,武棣若有所思。
武棣是个了不起的战略家,立马便嗅到了其中的战机,只是青州作为北境门户,实在事关重大,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片刻后,武棣缓声道:“此次鞑子出兵足有百万之众,将他们放进来,青州的守军,吃不下他们。”
“只要虎门关在我们掌控之中,北莽铁骑,吃的掉多少,便放进来多少。”
武棣沉默了。
自己据守青州多年,虽然于战火中淬炼出一支骁勇善战的黑龙铁骑,却一直没能从大夏朝廷得到太多钱粮支持,这支精锐部队,只有九万,算上十五万青州守军和数万后备军,武棣手中可调动的军队,只有不足三十万。
武棣知道龙椅上的那位,多少存了防备的心思。
这九万黑龙铁骑,是实打实地打一点少一点,禁不起任何一点无意义的损耗。
可他心中清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白白放过。
与北莽连绵数十年的战事里,有多久没有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了?
武棣回过身来:“鞑子剽悍,就算利用地势提前伏击,北境守军同样也会遭到重创。”
如何以少胜多?
官渡、赤壁、夷陵、鄱阳湖……萧逐凤的胸中立即浮现出前世历史上这些著名的战役。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火攻!
萧逐凤目光中跳动着狡黠和狠厉:“虎门关雄关天险,青州城居高临下,如今正是秋季,天气干燥,我们料敌在先,可以早做准备,此刻坐拥天时地利人和,正是用火的绝佳时机。”
武棣抬首,同样遥遥望向虎门关外,望着幽云七州的方向,片刻后,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轻轻挥袖,真气外放,卷起三人,向着青州城外另一处险关剑谷关激射而去。
计划要想成功,必须牢牢掌握虎门关的控制权。
而整个北境,除了武棣自己,能够轻易压制四品武者浩然境武者杜乘流的,只有镇守剑谷关的武棣大弟子,武道三品不灭境大圆满境界的曹酒衣。
“千杯不醉”曹酒衣,说起来也算是北境最为风流的剑客。
很早之前,武棣其实是另有一个徒弟的,大约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可惜死于十六年前那场北境大战,有人说他血洒北境力战而亡,也有人说他是通敌卖国十恶不赦的国贼。
武棣什么都没说,只是之后几年不再收徒。
武棣本身便是最惊世骇俗的天才,一直对于江湖上、世家里所谓的天才嗤之以鼻,觉得除了某些成名已久、自成门派的高手,天下武道尽皆庸才,无人入得了自己的法眼。
直到曹酒衣的出现。
当年武棣从北境酒肆里发现这个号称“千杯不醉”,实则每日都醉醺醺的年轻人之时,一眼便望出了曹酒衣那颗纯粹的武道之心。
饶是高傲如武棣,也对其所展现出的武道天资赞叹不已,觉得此人天资之高,生平罕见,虽然比自己还是差上几筹,但也绝非那些踏破门槛想要拜入自己门下的庸才可比。
不忍其埋没于寻常酒肆荒唐度日,遂起了收徒之心。
曹酒衣入门之后,武棣以首徒之名待之,仿佛剥夺了死在十六年前那位弟子的名分。
不出武棣所料,曹酒衣入门之后,迅速成长,十二年间连续破镜,此时更是达到了三品大圆满的境界,武道境界直追自己这个从二品通天境大圆满跌落的师父,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曹酒衣替武棣分担了不少边防压力,至于二弟子杜乘流,便是武棣在吃到了传道授业的甜头,稍许放宽了些要求,才勉强收归门下的二流天才。
而周元风,则是武棣再次放宽要求后收下的,说起来,算是三流天才?
说到底,两人能入武棣门下,都要感谢这位常年满身酒气的大师兄。
曹酒衣本名曹旧衣,据传是幼时家贫,其母盼着孩儿至少能有件旧衣保暖,便取了这般姓名。曹酒衣少时虽不得志,依旧觉得“旧衣”这名字实在太过卑微,便改名为“酒衣”。
这名字倒是改得恰如其分,曹酒衣嗜酒如命,从来只喝酒,不喝水,酒量再好,也绝不可能真的“千杯不醉”,遇到武棣之前,每日浑浑噩噩,半醉不醒。
此后随着武道境界的一步步提升,曹酒衣发觉喝酒再无醉意,愈发觉得索然无味,加上身居重职,便收敛了许多,给自己定下了每日最多只饮三大缸的规矩。
当然,逢着节日、休沐、抑或是心情不好时,依旧可以破例。
从剑谷关回到青州城后,武棣又取出一张碧色纸笺,书写后焚之。
司天监法器“玉帛”,十分珍贵,写后焚烧,可传信千里。
做完这一切,武棣又连发数道密令,青州城内和黑龙铁骑军中心腹,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
北莽大军入关在即,青州城不可能没有北莽暗子,这一切都要秘密进行。
日悬中天,一道青光在青州城内的传送阵处闪现,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青光中走出。
他面容清矍,蓄着短须,一袭青衫,风尘仆仆,抬头看了看太阳,辨清方向,抬脚往地上一踏,身躯凌空,向外飞去。
此人正是司天监监正吴道年座下二弟子,三品五行师境术士,高景行。
擅长用火。
大夏国都安京城与各处重镇之间,设有传送阵,利用传送阵可瞬间传送千里。
利用传送阵是术士体系特有的能耐,境界越高,可传送的距离越远,纵使高景行已是三品术士,途中也得从儒州的传送台中转,才跨越了这千里之遥。
术士这些花里胡哨的本事,着实让“朴素”的武道体系羡慕不已。
连续两次传送消耗了高景行不少神元之力,此刻的他顾不得休息,马不停蹄地向着青州城都指挥司赶去。
武棣用一道“玉帛”向司天监要人,说是青州城有十万火急之事,在高景行的视角里,自己那些不争气的师兄弟们平时不务正业,就只知道玩物丧志,在司天监里做出一些自以为石破天惊实则是丧心病狂的实验来,实在是太不着调,遇到这等军机要事,还是自己亲自出马更为妥当。
终于抵达青州城都指挥司,高景行整理了一下仪容,伸手仔细地梳理了被北境肆虐的狂风吹乱的小胡子,确认千里劳顿没有影响到自己仙风道骨的高人气质,才跨步迈入房门,抚须开口,拖长声调:“武将军,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武棣冲着高景行点点头,不待高景行说出更多拿腔拿调的客套话来,便开门见山:“听闻尊驾精于用火?”
高景行略显得意,微微一笑:“区区不才,不敢夸口。但若说起用火,鄙人称第二,可有人敢称第一?”
说罢,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个牛吹得有些离谱,旁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破绽,恐怕难以服众,又咳嗽两声,补充道:“咳咳,当然,除了监正老师,嗯,或许还要再除了我的那个三师弟,额,可能还要除了道宗几个本源为火的高品道人,唔,对了,北莽或许还有善于用火的巫师,再就是……”
若不是对高景行知根知底,知道他是个修为精深的术士,武棣便要觉得自己是否遇见了江湖骗子。
眼见着高景行越扯越远,武棣打断道:“能烧多少人?”
高景行抬起右臂伸出右掌,在武棣面前晃了晃,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反问道:“您要烧死多少人?”
武棣凤眼微眯,语调平静:“二十万人。”
高景行猛地干咳两声,顺势将右掌收回,捂在嘴边,将方才就要说出的“烧死五百人不在话下”咽了回去。
一边庆幸着还好自己嘴慢否则定要颜面尽失,一边对自己随机应变的反应十分满意,同时还想着如何替自己挽回一些颜面:“武将军,恕我直言,这世间绝对没有能烧死二十万人的高手。”
眼见高景行面露囧色,武棣知道终于暂时成功止住了高景行对于维持高人身份那份莫名的执念,温言道:“不,不是让你凭空控火烧死他们,而是让烧在他们身上的火烧的更烈一些。”
高景行瞬间恢复了高人姿态:“善!”